虽然,五公尺之外便有人(2)

那晚的隧道中也有车辆络绎经过,但单向笔直的隧道是停不下车来的。五十、六十、或七十、八十,这种车速适于一双冷峻、不旁顾的眼,哪里容得你下车去瞧一眼涵洞里的罪行?如果那晚驱车经过的是我,我也一样绝尘而去。像瞎子,看不见需要救助的垂死女子。而且听不见那声嘶力竭的呼救,像聋子。

这是一个速度的世界,而速度,竟是和关怀相冲相克的。步履匆匆的人就算心怀慈悲也付不出关怀。关怀,是一步一回头的趑趄,是往返逡巡不忍离去的恋恋目光。

啊,我能降速吗?我的时代能降速吗?今天这时代还有人能像故事里的侠义男子,肯一步一步护送一个弱女子走一趟千里长路吗?今天还有人肯坐在桥头,一个凌晨复一个凌晨,意图教诲一个看来可堪造就的少年吗?啊,我是在发谵语吧?

长夏,隧道幽幽邃邃,有如长管状的曼陀罗花,又如生死之间的甬道。想起那女子之死,想起她临终之际瞳仁中火速消逝的众车灯,她一定心有不甘吧。五公尺之外便有“人”,但没有一个“人”可以救她,想起这一切,虽然事隔二十年,也依然是令人的一颗心要恻恻而痛的啊!

——原载1995年6月26日《人间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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