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午节,还是没动静。我安慰自己,预产期前后两周内出生都算正常。只不过,医生已预测小家伙约重三千五百克,若再"吃"十来天,那……那要怎么生呀!
我是"自然生产"信徒,除非医生判断有生命危险之虞,否则绝不剖腹。我对某些产妇以怕痛、择时辰及其他不相干理由而要求剖腹的作法很不赞同。生产一定是痛入筋骨的,然而这种痛也一定在人类能承受的范围内,否则,演化法则早就淘汰这种生产法,改在女人的腹部长一条纵向的"拉链式肌肉组织",只要轻轻一拉,小婴儿即自行钻出,如坐法拉利敞篷跑车。而坊间所谓算命择时辰出生的更是无稽;其一,命数应在生命着床的那一刻决定,这时间无法更改;其二,若社会提供的大环境是恶质、贫瘠的,一个拥有"富贵双全"之命的孩子能有什么发挥?况且,小生命若落入不尊重儿童成长权利、镇日火爆争斗的父母手里,不需命理师,谁都能判定这孩子"歹命"--即使他的出生时辰经过精挑细选。
通过那一条黑暗、狭仄的信道,对母亲与婴儿而言都是惊天动地的。因为母子缘分与生命是这么难得,必须以巨大的痛来激活、铭记。只有痛才能表达喜悦的极限,才能攫住在幽幽夜空中飘荡了亿万年的那份"真实"。
再不生,有三路人马会发疯:婆家、娘家及媒婆兼小家伙的首席干爹林和,尤其林和,他紧张得只差没叫我们携带睡袋去医院门口露营,免得小孩在停车场出生。孩子爸爸向来沉稳,被他一摄动,也心浮气躁起来,甚至思考要不要去住饭店,万一半夜有动静可以在五分钟内赶到医院;或者,去学怎么接生,万一我在车上肚子痛而正好碰到可怕的塞车。
"你自己看着办!"我用指头轻轻弹肚子,跟小家伙说:"选个不是半夜、不是假日、不塞车、不下雨、不停电、不是很多宝宝出生的日子,舒舒服服地出来见世面吧!"
这一天终于来临。
凌晨三点,我起来如厕,发现落红,紧张又兴奋地喊醒他:"去医院,要生了!"即刻叫无线电出租车往位于东区的医院。天色仍暗,一路车辆稀少,偌大的都市像沉睡中的巨灵,平安、宁静,甚至散出淡淡香味。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以手托住浑圆的肚子,时而拍拍它,在心里唱歌给小家伙听,以意念告诉他:"要勇敢哟!今天是你的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