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碌碌无为的1936年(18)

日常生活被卷入战争,战争渗透到日常生活之中,在这样的氛围下,有关战争的报道也逐渐失去了紧张感,这时出现惰性的、千篇一律似的气氛就显得很正常了。其实,军队、政府进行的是一场并没有确切正当理由和目的的"战争"。他们采取的骑虎难下、应付了事似的对策使他们陷入泥沼之中,因此,战场上的士兵们难以从这种状态下摆脱出来。

当然,人世间的日常生活并没有抛弃小津。战场竟出人意料地成了与知己邂逅的场所。在这次周游的一开始,我列举了于"事变"初期应征入伍的演艺界、电影界人士的名单,名单中有松崎博臣的名字--他是新兴东京(大泉)的脚本作者。松崎是1928年创办的松竹蒲田时代脚本研究所的第一期学员,即与池田忠雄、柳井隆雄等人是同一期学员,之后进入新兴电影脚本部。就是这个松崎博臣少尉在投给《都新闻》的稿子《战场上所遇见的电影人》中描绘了他与小津的一次短暂会见。松崎的文章从4月19日至21日分三天在晨报演艺版上连载,关于小津的情况分别在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文章中出现,给人一种鼓励的气氛。这篇文章有点长,所以这里把重要的说明状况的前半部分省略掉,只留下介绍主要事情的后半部分,即第二天的内容。

从嘉定返回南翔的路上。11月底的雨很冷。卡车不断地从对面行驶过来,经过身边时,哗地溅人一身泥水。

"那家伙又来了,畜生!"

先头的士兵火冒三丈,声嘶力竭地喊道。奇怪的是,这辆卡车在我们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定睛一看,从副驾驶席上伸出一个头来,哦,这不是脸上常常挂着笑容的小津吗?--此时他的脸色有点憔悴。

"嘿,松崎。"

"哦,是小津啊。身体好吧?"

"嗯,当然好了。运弹药到太仓去。那再见了……"

我稍迟一点归队也没关系,但卡车走走停停,小津从后面不断地往前赶,我俩无法从容地谈话,带着不尽的遗憾,在雨中分手了,小津的"那再见了"的话使我想起他的杰作《何日再逢君》。品川车站送行的场面等如今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回想起来,这个《何日再逢君》的名字好像是我起的,我不禁独自露出一丝苦笑。

这是上一年11月底的趣闻,也就是说是在前往南京途中的一次见面。至少可以判断出小津部队这时的任务。如果我们把松崎邂逅的其他电影界人士的部分一并阅读的话,可以感受到每个个体在不同层面上与战争接触的形式,由此产生在整个事变中重新把握"小津的战争"的可能性。

说起《何日再逢君》,1932年拍摄的这部电影以"满洲事变"、"上海事变"为背景,描写了一个被送到战场上的男子与其娼妓情人的故事。

却说这时的战争报道从"事变"之初的狂热中略微平静下来,朝日新闻社的采访组织开始发挥真正的作用。换一种看法说,随着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可以说产生了改变视角--从最前线的激战报告转向相对比较安定的后方基地--的闲暇和必要。

1938年4月5日《东京朝日新闻》晨报中以《导演伍长也健在》为题刊登了小津的照片。照片的说明是这样的:"在上海战场上活跃着的松竹大船制片厂的小津安二郎导演也参加了进攻南京的战争,最近一边扫荡津浦线附近的残敌,一边向中国中部的安徽省定远方向前进。这是一幅小津伍长的望乡图,以长长的定远城墙为背景,他蹲在油菜花盛开的田埂上。"

在这幅照片的说明中没有记录小津的谈话,但5月7日的晨报保存下了转移到蚌埠时的他的谈话。小津在记录了转战途中捡到两个中国少年并一路带着他们的话题的同时,还叙述了战争电影的构思。这是以他在三里堡的亲身实战体验为基础的构思,因此很难说是针对采访时的一种场面话。报道的全文已经收录在《小津安二郎谈话全集:1933-1945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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