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插曲(9)

“他是个勉强像话的游击手,而且这家伙会打击。”狄克说,他的话讲到这里为止。

接下来,那位碧眼的丹麦小说家拒绝了他,她是位敏感难缠的作家,拒绝接受没读过其著作的人访问。有什么了不起,她以为她是谁啊?华灵福哪有闲空去读她写的书!至少他猜对了她的名字发音,是柏--蒂--儿,重音在蒂。

那些多到简直不计其数的日本艺术界女性,迫不及待想与他交谈,她们在和他谈话时,喜欢不胜同情地摸摸他的左前臂断手处上面一点点的地方。可是纽约的新闻总编辑“受够了艺术”。狄克更声称,这些日本女性会造成电视观众的误解,以为参加这次会议的,清一色是日本人。

“我们打从什么时候开始担心会造成观众的误解?”帕特里克鼓起勇气问。

“小帕,你给我听好,”狄克说,“连别的诗人看到那个脸上有刺青的矮子诗人,都会退避三舍。”

华灵福在日本待太久了,早已习惯于别人在讲他的母语时,发音错误百出,因此这会儿他连总编辑的话,都听得乱七八糟,“矮子(runt)诗人”听在他耳里,变成“屄(cunt)诗人”。

“不,狄克,你才给我听好,”华灵福一改平日温顺的性情,反唇相讥,“我并不是女人,但是就连我也听不得那个字眼。”

“哪个字眼?”狄克问,“刺青吗?”

“你明明晓得是哪个字眼!”帕特里克喊,“屄啊!”

“我说的是‘矮子’,不是‘屄’,小帕。”总编辑告知华灵福,“我看你八成听到了自己脑袋瓜里头朝思暮想的东西。”

帕特里克孤立无援,他要么得访问珍·布朗,就是那位扬言要脱光衣服的英国经济学家,不然就只能访问伊芙琳·阿布斯纳特了。后者想必是女同志,她不但讨厌他,且为了自己曾受他吸引,哪怕只有一小会儿,而深以为耻。

这位英国经济学家是个举手投足皆一派英式作风的家伙,这也无所谓,美国佬一听英国口音,便浑身酥麻,珍·布朗像一只水滚了却没人管的茶壶一样,尖叫不休,她谈的话题并非世界经济,而是她扬言要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那档子事。“根据我的经验,男人绝不会让我脱光。”布朗女士在镜头前对帕特里克·华灵福说,她装腔作势的样子,同英国舞台上有点岁数和背景的性格女演员如出一辙。“每回都一模一样,男人全逃之夭夭以前,我连内衣都还没脱到呢!男人是非常可靠的,我的意思纯粹是说,他们一定都会从我身边逃开!”

在纽约的狄克爱透了这一段,他说珍·布朗的专访,同她先前在大会开幕当天为强暴问题大发雷霆的画面,“恰成对比,相当宜人”。这个二十四小时国际频道跑到新闻了,东京的“妇女的前途”会议已采访完毕--比较恰当的说法是,这项大会的采访工作,已依据这家全新闻电视网的作风完成了,换句话说,不光是把帕特里克·华灵福发配边疆,同时也把新闻发配边疆。日本的一项妇女会议,被压缩成一个装腔作势的英国欧巴桑扬言要在强暴问题座谈会上脱光衣服的新闻,而新闻发生的地点,偏偏就在东京。

“哎,那个还蛮可爱的,不是吗?”伊芙琳·阿布斯纳特在她的饭店房间看到这条一分半钟的报道时,这样表示。她当时仍在东京,大会订在当天闭幕,华灵福服务的那个作风卑劣的频道,甚至不肯等到会议结束。

阿布斯纳特女士打电话来时,帕特里克还在床上。“抱签(抱歉)!”华灵福努力了半天,嘴里只挤得出一句话,“我不是总编辑,只是个采访记者。”

“你只是奉命行事--你是不是这个意思?”阿布斯纳特女士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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