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阳光最好了。响水湾有美丽的湖水、溪流。水乡有勤劳的少年和姑娘。乡村的姑娘喜欢针线,比如纳鞋垫,绣手绢、枕头什么的。而少年们下田干活,流了汗,也总掏出心爱姑娘送的刺绣帕来擦,仿佛心爱的人就在身边。
陈桂花的针线活是"有名"的,因为曾经是地主子女,娇生惯养,天生闲不住,坐在一个地方久了,总像有针扎了似的,所以她总是把飞鸟绣成山鸡,笑歪了姑娘们的身子。
安宇铭天生喜玩爱闹,但毕竟是右派,只得夹着尾巴,总穿件印染的蓝布衣裳,与当地农民同耕同乐。
一天清早,下起了细雨,雨点打在河面荡起圈圈涟漪,为水乡增添了几分朦胧。安宇铭一大早就起身下田,陈桂花也一大早来到水桥边,欣赏美丽的雨中小村,以慰藉现实的种种不快。
他们同时走到小桥上,安宇铭的肩膀碰到了陈桂花的伞,陈桂花的手绢滑落到了潮湿的地面上。那是陈桂花自己绣的手绢,上面有展翅的山鸡,不过这毕竟是她绣的第一块手帕,总是一份心意。陈桂花心疼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泥泞的手帕,一声不吭。安宇铭觉得过意不去,而又不免为手帕上那只憨态的山鸡而笑,他说了对不起,可她没理他,因为她的手帕弄脏了!安宇铭说赔她块儿新的,更好看的。陈桂花听后更气了,我绣的手帕很可怕很难看吗?可也不要说得那么直接嘛!陈桂花原本的好心情一下给安宇铭气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桥。
第二天,安宇铭果真"赶场"买了块儿很好看的手帕,站在小桥上。陈桂花尽管很生气,但还是来到了小桥上。安宇铭看到陈桂花就开始傻笑,随即陈桂花也笑了起来。安宇铭问那块儿弄脏的手帕是在哪买的,很特别。其实,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手帕一定不是水乡巧姑娘绣的。陈桂花听出了弦外之音,倒也不怎么生气,说是自己绣的。安宇铭听了后悔极了,姑娘家自己绣的东西,最忌被别人数落。安宇铭立刻拿出新买的手帕向她道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因为那方绣帕确实好看。
两人再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桥上观赏水乡的景色,各想各的心事……此后,他们在这个穷乡僻壤相恋相知,靠勤劳的双手编织着不协调的家庭,一个右派和地主子女的所谓爱情。
婚后第二年,他们有了紫薇。然后,安宇铭不顾陈桂花的坚决反对,积极响应国家的计划生育号召,做了结扎手术。其实安宇铭内心的苦楚谁人能懂?夫妇俩的这种政治面貌,难以为继的物质生活,何苦再添新的生命来到这个苦难的人世呢。
但紫薇的童年是快乐的。与水为伴,与鱼为友,还有青绿的山梁和会唱歌的鸟儿。她不会多愁善感,甚至不知何为伤心,乡村和邻居和谐共处,更有慈父安宇铭时常给予她爱惜和淡定。
那时的农民既不是大锅饭,也没包产到户,靠挣工分养活一家子。响水湾的男人不富有,也富不起来,老婆孩子热炕头足够了,也还算清闲。尤其农闲时,响水湾的女人除了农活吃饭,没什么大的事要做,无非是缝缝补补,给男人、孩子做双鞋子什么的,在家又感觉孤单寂寞,所以常在晴朗的日子里去堂屋坐坐,摆龙门阵。说白了,就是三五一堆,说东家道西家。有时也说男人那事儿,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堆。她们常常说起某某的男人有了几块钱就撇下自己的老婆,又找了别的女人,然后又为那男人的老婆鸣不平,骂男人不是好东西。
翠花和桂花常爱扎到一块,隔墙邻居嘛,出门就坐到了一起。都三十挂零如狼似虎的年龄,腥臊的话自然很多。你一言她一语的,自己把自己的脸羞红,然后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