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哈里森·福特主演的彼得·韦尔的电影《证人》。
我知道有一个奇怪的、近似再洗礼派教会的教派,按照自然与收获的古老节奏,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我因而来到这里。回到得梅因。并且,在继续我的西岸之旅以前,我开始寻找著名的阿米什人,亦称“朴素的人民”,似乎没人能首先告诉我他们的确切方位。
我从佩拉历史村开始,这个村百分之百是仿造的,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对外开放。“不,我们不是阿米什人。”一个男人有点生气地告诉我;他负责照管20栋左右完全按19世纪式样建造的房屋。这里有个维米尔风车,与1850年代的荷兰风车一模一样。创始人的办公室倒是一座真正的历史建筑,历史的再造在这里被推向极致:一个拐杖斜靠在桌旁,分毫不差地放在创始人过去放拐杖的位置上。“我们不是阿米什人,他们给你的信息是错的。”
我继续往前走,到了阿马纳殖民地及其7个村庄——几乎快到锡达拉皮兹了——它们都是由德国“真正神感论者”教派于19世纪中叶建立的,他们在母国受到正宗路德教会的迫害。“我们不是阿米什人。”梅格·默肯说,这位年轻女演员每天下午身着蓝裙、头戴白帽,在这里作题为“艾奥瓦的家园”的长篇独白,讲述发生在阿马纳殖民地的古老故事。“人们经常把我们弄混,但除了名字相似之外,我们与阿米什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会在离这40英里开外的卡洛纳找到他们。”
于是,我继续往前走,到了卡洛纳历史村,另一个仿造的布置,也是空的;那时的邮局、沙龙、综合商店,同样有立体感的装饰画,同样的布置——然而这次不只是布置;在邻近的农场,真的有男人和女人按照阿米什人祖先的规矩生活着。
我在远处看到的那些用一个半世纪以前的农具耕作着的农民,是阿米什人。
这些道路故意没铺东西,因为阿米什人只用马车——那些赶着马车、在我们眼前扬起漫天尘土的人,是阿米什人。
这些好像从勒南的油画中走出来的、穿着棕色吊带裤的男人,是阿米什人,那些女人穿着手织裙,头戴白帽,她们从不理发。
这些拒绝用电的人——除非病得很重的时候,是阿米什人。
这些拒绝高等教育的人——并且,实际上,拒绝八年级以上的任何教育,是阿米什人:对“朴素的人民”来说,《圣经》包含万物。一切存在必须彻头彻尾地遵循《圣经》。
这些从田里归来、避开了我照相机镜头的农民,是阿米什人。上帝说:“你们不可立雕刻的偶像。”那么,更有理由不要脸部或凝视的照相。
最后是阿米什人社区商店,他们在那里卖阿米什面包、阿米什麦芽糖、阿米什线轴(不锈钢的)、阿米什包装纸(手工制造)。
“你在用计算器?”我问一个年长的、俯着身的阿米什妇女,她正在收款台工作。
“是的,”她用一种令人吃惊的笛子般的高音说道,“因为它用电池,所以就不用电。”
当我试图发现更多阿米什人生活在当代美国的困难时——当我问阿米什人是哪类公民时;他们是否投票,如果投票,他们选谁;他们是否读报纸,如果读,是哪份报纸;他们如何看“9·11”;他们是否担心恐怖主义威胁,以什么方式担心——简短的交谈开始了,不幸的是,交谈太短了,这位妇女的侄子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觉得我很可疑。不,总体上说,阿米什人不投票;是的,阿米什人不是好爱国者和好公民;他们不能参加公职或军队;阿米什人对“9·11”、基地组织、美国人的安全,以及其他一切事情毫不关心。
而且,这位老妇人不说“美国人”,而是说“英国人”。
对阿米什人来说,美利坚合众国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种抽象、假冒的理念。
那么,谁是阿米什人?这些生活在自给自足的经济中、目光盯着永生的男人和女人是谁?
一种反社会?一种美国内部的反美?一个在西方特殊的、不合群的群体的特例,它把《圣经》的教旨付诸实践,单门别户,与世隔绝?我记得1960年代人们谈论嬉皮士以印第安人为榜样;也许不然,最终的榜样也许是阿米什人。
除非我们应该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来看问题。除非我们应该把“朴素的人民”的固执看成是这一政治哲学的一个方面——让我们称它为“例外论”,我就可以肯定,如今它就像托克维尔时代一样存在于美国人的心中。社会契约的一个补充。合约中附加的一段。开国元勋们并没有预见到这一附加条款,但它却与他们的意图相一致:任何一个逻辑学家都知道整体不要达到过度饱和的必要,一个有内在弹性的社会能更好地实现它的构想。
或者相反。他们不是上帝而是美国的证人,是真正和最后的开拓者。是唯一没有屈服,没有把他们的宗教归结为钞票上的“我们信仰上帝”的一群人。他们是已逝的纯洁的见证人,“五月花”的子孙,无声的见证者(真的无声,不像印第安人或黑人,他们什么也不说,无所要求,最重要的,他们不为任何事责备任何人)——无声地见证着美国自从把自己卖给商品拜物教后就背弃了的那些价值观。
不是反美,而是弘扬美国。一个保藏室。一个《圣经》真义的残存地。让美国有愧的活良心,但却沉默无言。你们背叛了开国元勋们的理想吗?背弃了你们的原则吗?美国是一个失败国家?一个没能实现的乌托邦?那好,我们就在这儿。我们不做任何批评。但我们是阿米什人。美国经久的、深藏的、被遗忘的、被背弃的真理活在我们的心里。
一个宽容了这些的国家的难解之谜与伟大。我试图想象阿米什人在法国。我无法想象这20万男人和女人,带着他们的公开信仰,他们的坚忍不拔,他们人口数量的正增长,生活在我那个苛求于宗教般的国家认同仪式的老雅各宾国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