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2)

像笼中鸟一样坐立不安的仓央嘉措,善良的孩子仓央嘉措,为了这些可敬可怜的上师不受责罚,只好每日在枯燥的念经声里,努力学习佛法。好在他天资聪颖灵慧,领悟力超凡,虽心气浮躁,如同野鹿般难以安心静息,学业却日益精进。几位上师总算不辱使命,在不苟言笑的桑结嘉措脸上,也收获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然而,金色的笼子困住了鸟儿飞翔的翅膀,却关不住自由翱翔的心。布达拉宫比黄金还贵的酥油花,比不上门隅漫山遍地的野花。大殿上终日不息的梵唱清亮,不及门巴人的酒歌响亮。通往极乐世界的佛法奥义迷人,不如美丽的门巴姑娘情歌醉人。初恋情人的面容,如温润的满月,一点一点浮上少年心头,慰藉着高原苦寒的夜晚——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皎洁月亮。

未嫁少女的面容,

渐渐浮现在心上。

……

这是春天,拉萨的春天。在遥远的西南方向,美丽的故乡门隅,是不是也和此地一样,青草正一点一点拱出地面,而情歌已终日缭绕云端?

几年如一日枯燥的读经、打坐,生生将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年雕塑成面容苍白的泥塑木胎。失去最初对活佛生涯的新鲜好奇感后,仓央嘉措渐渐对这样的生活生出逃离之心。难道这辈子就要这样一日重复一日,每天看到的只是大殿的廊柱,摸到的只是发黄的经卷、汗津津的念珠,闻到的只是缭绕的神香,听到的只是诵经的佛号?难道十五岁之前那天空的颜色、青草的气息、驼铃的声音,再也看不见闻不到听不见?那美丽的姑娘乌云一般油亮的发辫、桃花一样灿烂的笑脸、樱桃一样甜蜜的嘴唇,再也触不到?

夜晚的布达拉宫,人群散尽的布达拉宫,十八岁的青年仓央嘉措,看着自己更加颀长俊美的身体,感受身体里面长得越来越茂盛的欲望,叹息一声,提笔写道:

去年种的青苗,

今年已成秸束。

少年忽然衰老,

身比南弓还弯。

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东山顶上,夜已深沉,年轻俊美的活佛仓央嘉措却怎么也无法入眠。月光洒在他的佛床上,洒在他大理石一般坚硬光滑的肌肤上,温润如玉,细腻如丝,像美丽姑娘温柔的抚摸,他的身体起了一阵痉挛。痛苦扭曲了那美好的脸。他赶紧起床,打坐,调息,高声诵经,拨动念珠,平息这瞬间的魔念。

门隅的百灵鸟儿飞进了他的窗棂,少年情人的脸儿装进了他的心里。念再多的佛号,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他苦笑,干脆提笔接着写道:

我默想喇嘛的脸儿,

心中却不能显现。

我不想爱人的脸儿,

心中却清楚地看见。

想她想得放不下,

如果这样去修法,

在今生此世,

就能修成个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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