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赵染到宿舍找我,送给我一件她织的羊毛坎肩。她把这件灰色的坎肩送给我的时候,我看到窗外漫天都有白蝴蝶飞舞,我以为是我的幻觉,后来才发现是天下雪了。她像一个主妇似的抖了抖坎肩,说:“来,试试吧。”我穿上毛坎肩,感到披上了一身火。我没想到赵染还会织毛坎肩,摸着毛坎肩又细又密的纹路,我的手有点儿抖,记忆中只有母亲给我织过衣服。幸福感从毛坎肩透过全身皮肤,侵入了我的心脏和血脉。
“嗯,不错,正合适。”赵染打量着我说,“穿着吧,正好今天冷。”
我点点头,说:“谢谢。”
“谢什么?”赵染嫣然一笑,“这几天闲得没事儿,顺手就织出来了。”她这么说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她那双微红的眼睛告诉我,这几天她根本没睡好。赵染说她想吃麻辣烫,我们就一起走出学校。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长长的拖在雪地上,像两只年轻的狼,踏着薄薄的积雪寻找食物。
走在路上,赵染问我:“冷吗?”
“还行。”
她脱下手套,拉过我的手,放在她的大衣口袋里。我的手被她的手包围着,她的手好软,仿佛没有骨头,像一团棉花,我的手在其中瞬间燃烧。
“现在呢?”她问。
“好多了。”我回头看看四周。
“看什么呢?这大晚上的谁看得见啊?”赵染抿着嘴笑。
我自己也摇摇头,心里起了一片雾。我们走到离学校后门很远的一处很隐秘的麻辣烫馆,周围立着光秃秃几棵白桦树,更早的时候据说这里是一片荒地。赵染抱怨着,不想吃的时候麻辣烫好像随处可见,想吃的时候找半天也找不到。麻辣烫馆的门口挂着一袭破旧的黑皮帘子,窗户上开花似的结满油腻,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腾腾热气。赵染担心在这里吃不干净,我告诉她既来之则安之,先进去看看再说。
进了屋子,赵染扑打着我满身的雪花。
“自己弄弄头发。”赵染指指我的头,她也对着墙上的小镜子,用手指东一下西一下弹掉头上的雪花。我拣起桌子上的餐巾纸擦干头发。和赵染面对面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麻辣烫馆里的人并不多,狭长的房间中只有两个正在喝酒的中年男人坐在靠近操作间的位子上,朝我们看了几眼又转头继续喝酒。
“吃点儿啥子呦?”一身劣质香水味的女老板操着四川普通话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脏兮兮的菜单。赵染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透过窗户上厚厚油腻看路边的街灯,它们的黄色光芒耀眼夺目。
赵染点了豆腐、生菜、素丸子等一系列菜肴,没有点荤菜,她说这里太不干净,怕荤菜吃了会拉肚子。我想起来这是我和赵染互相表白之后第一次吃饭,心里不免感动起来。将来回忆的时候,我会记得在某年的一个冬夜,在这个小馆子里,有我的初恋,我和赵染在这里吃过看起来不太卫生的麻辣烫。
吃饭的时候赵染用她两只穿着靴子的脚夹着我的右脚,她紧紧地夹住我,我的身体热了起来。我看着她,揣摩她的用意。
“干什么?”我问。
“不干什么?”她笑着摇头,“吃菜。”她把火锅里的菜不停夹到我的碗里,“多吃点儿。”
我蘸着麻酱狼吞虎咽的吃着滚烫的生菜,身体微微出汗。袅袅白烟中,赵染的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吃完一块豆腐,她挺了挺胸,优美的曲线从宽大的毛衣中显现出来了。我的身体里仿佛有股力量要冒了出来。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这种想法,左脚贴上赵染的靴子,同样用力紧紧夹住她。她吐了吐舌头,小声说:“轻点儿,弄疼了。”我忙收起力量,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用筷子搅动火锅里的菜肴。
就在我抬头的一刻,我有了想亲吻赵染的冲动。我的手开始不听话,生生将一块豆腐夹成了两半,接过赵染递过来的勺子,我心里涌起了罪恶感,浓重的罪恶感。我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辣椒的刺激让我的头脑眩晕,赵染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越来越清晰美丽,她的面孔一瞬间隐在了水汽里。我想吻她的颊,她的嘴唇粉红粉红的,像水淋过的樱桃,我突然觉得它一定很甜。这太荒谬了,我在心里骂自己,白长安你这个流氓,操,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怎么能想亲赵染的嘴?想着,我的嘴唇越来越干燥,想喝水。
赵染肯定不知道我的想法。她扬起头,张望着看了看后面的门帘,说:“你坐过来吧,那帘子不遮风。”
我就坐过去了,挨着赵染坐着。我的屁股刚刚碰到椅子,哗的一下整个世界谢幕了。小店里的灯火全部消失,剩下的光明来自火锅下燃烧的微弱火苗和外面路灯的低调灯光。
“龟儿子的!停电啦!等一哈就好。”老板娘不知在什么地方叫了起来。
我感到赵染的手放到了我的腿上,我的手在哪里?我的手什么时候搂住了她的腰?我都不知道,我分辨不清到底是她先把手放在我的腿上还是我先搂住她的腰。当我还在仔细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赵染的嘴已经凑过来了,温热甜美的气息从她的呼吸中吹到我的鼻子里,我还在犹豫着该做什么,她用力掐了下我的腿。
“干嘛呢?”
我像被雷劈到一样弯下腰去,嘴唇贴上了赵染微微张开的口。
黑暗中,我听到赵染的呓语:
“白长安,我想你想到胆都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