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天开始,赵染说她把心交给了我。她那双标志性的绿袜子不见了,腿上是一双白色长筒袜,上面还有蝴蝶的花纹,她对我说:“蝴蝶多漂亮啊,以前怎么没觉得呢?”
后来的日子里,她经常问我一句话,我是不是你女朋友?我总是反问她,你说呢?然后她就眨眨大眼睛,肯定地点点头,说,是。我们两个人都笑了。可在笑容的背面我还会有很多担心。我担心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赵染,怕自己的出身,怕自己的敏感和自闭会让赵染不快乐。其实我更希望等到毕业以后再和赵染发展感情,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北京户口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没有压力?怎么可能完全投入感情?但我又不知道从哪里解决这些问题,经常感到活得非常辛苦,非常累。
“你别太着急,慢慢来,欲速则不达。”赵染经常这样劝我,“只要你努力,结果怎么样并不重要。”渐渐,一个目标在我心中明朗起来——考研。这个目标成为我的一个希望。如果考上研究生,在北京找工作的把握就会更大,而且能有留校任教的机会,可以我的一切顾虑烟消云散。可这个目标距离我有多远呢?我仔细衡量了一下,觉得必须要从现在开始着手复习,很多同学从大二就为考研做准备,我已经慢了一步。
“没事儿,你有这个目标很好,现在努力一点儿也不晚,咱俩一起考。”赵染知道我的想法后很高兴,“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努力了就成。”我颇为欣赏赵染的大度和宽容,她不是斤斤计较的女生,在大局上考虑得比较周全。而赵染说话做事的稳重程度,也让我感到塌实无比,舒适放松。
在我紧锣密鼓开始复习功课的时候,张家义的伤也渐渐好转。他整天在宿舍里用缠着绷带的胳膊挥舞鼠标,继续练习CS枪法。一天晚上,我正躺在床上看书,张家义接到电话,CHUN来了。林枫阳摘掉耳机,从床上蹿起来,说:“我下楼接他,你甭动了。”
CHUN推开宿舍门刚看到张家义眼圈就红了:“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她没控制住口音,带着浓浓的大连味儿。
“没事儿,摔了一下而已。”张家义站起来解释,“真没事儿。”如果我和林枫阳不在当场,我想CHUN肯定会一头扎进张家义的怀里。林枫阳向我使了个眼色,说:“我和长安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聊着。”
我和林枫阳走在通往小卖部的路上。今天晚上月明星稀,几只鸟慢慢的飞过月亮,它们的轮廓模糊不清楚,也许是大雁,也许是乌鸦。它们仿佛离月亮很近,我看到它们的背后就是月亮上的黑点。怪了,飞鸟我看不清楚,而月亮上的黑点却能数清数目。我正抬头数着,听见林枫阳问:
“你丫看什么呢?”
他也仰起头来看,问:“有什么好看的?”
“看鸟儿呢。”我说。
“哪有鸟儿,你丫看书看懵了吧。”林枫阳很不耐烦地说,“走吧,去买点儿啤酒。”
我们提着半打青岛罐啤上了宿舍楼顶,我迎着风打开,洁白的啤酒沫子溅到了林枫阳的裤脚上,像开了一角的栀子花。
“你丫真笨,”林枫阳埋怨着擦干裤脚,“怎么样啊你?跟赵染?”
“还那样。”
“你抓点儿紧吧,我和杜若可能要散。”
“为什么?”
“我觉得挺没劲儿的,她说她毕业想在上海工作,不想回来。”
“那你呢?”
“我反正不过去,上海话跟他妈鸟叫一样,听都听不懂。”
“习惯就好。”
“谁知道能不能习惯,操,甭说了,又快考试了。烦都烦死了,你说人活着还有什么劲?”林枫阳拿起一听啤酒,跟我一碰,干!他把脖子伸得和鹭鸶一样笔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再抬头,冲我嘿嘿一笑,“喀嚓”一声把手里的空啤酒罐捏得变了形。我喝了一大口,问他:“你没事儿吧?今天感觉你总在笑。”
“笑有什么不好,反正一个人多逍遥自在。”林枫阳顺势躺在了一张没人要的脏凉席上,“我爸也不要我,我妈也不要我,杜若跟我也快完了,这么高兴的事儿我能不乐吗?”
“不乐我都对不起我自己。”林枫阳又打开一听啤酒,“干。”我拉着他的右胳膊,说:“别这么喝了。”他马上把啤酒转到左胳膊,转过身去一饮而尽:“爽,真他妈爽,有烟吗?”
我掏出烟给他。他点上,仰起头吐出烟雾,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自言自语:“舒服,真舒服。”我把剩下的啤酒拉到身后,也点上根烟。
他又说:“哎,长安,问你个事儿?你说咱们上了快三年的大学,都干什么了?”
“学习。”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操,你学习了?反正我是没学习,就算学了考完试也都忘了。英语四级我现在还没过,考了两次了。”
“那是你没用功。”
“关键是我不想用功,你说怎么办?我现在已经不想学习了,毕不了业我就跟我爸做生意去,这个社会,什么学历不学历的,只要有钱就是爷。你没在社会上呆过你不知道,真就是这样。”
我问他:“你呆过?”
“废话,我以前总帮我爸做生意,跟他一块儿出去吃饭谈生意什么的。操!那帮有钱的主儿都是他妈的畜生。钱能买到漂亮妞儿,能买到房子和汽车,什么都能买到,所以啊,男人一定得有钱。哎,酒呢?”这天晚上我和林枫阳在房顶上呆到凌晨12点,我们互相搀扶着走进宿舍,除了何大班长赤着膀子呼呼大睡外,张家义和CHUN已经不见踪影。林枫阳说丫的肯定开房去了,咱们睡吧,不用管他们了。
我把窗户关严,锁好,钻进被子,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