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朦胧之中看到林枫阳站在床边脱鞋。我翻了个身,问:“刚回来?”
“嗯,玩去了,喝酒。”我打了个哈欠。发现林枫阳脸色苍白,身上还散着陌生的香味,我抽着鼻子,问:“这么香?今儿你还去上课吗?”
“不去了,”林枫阳说,“我得补觉。”
我看了看表,早晨7:10。我连忙下床穿好衣服,拿起书包对躺闭着眼睛的林枫阳说,那我走了。我下楼向食堂走去。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冷,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觉得浑身暖融融。路过女生宿舍,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白长安!”我回头,看见王涔涔肿着眼睛和柯艾双双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去哪儿啊?”王涔涔问我,嗓门大得整个宿舍楼都能听见。
“去食堂,你怎么眼睛肿了?”
“晚上没睡好,”王涔涔拉着柯艾的手赶上来问,“昨儿在哪过的啊?”柯艾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和柯艾之间仿佛有了一种默契,彼此见面的时候默不作声,却可以用眼睛来传递信息。
“睡觉。”
“呦,我才不信呢?又和赵染在一起了吧?”王涔涔满脸期待,以一种尖叫的声音询问我,“说说?”
我摇摇头。
“没有?鬼才信呢?”
“真的,你干什么去了?”我转移话题。
“我?我一个人在宿舍看《超级女声》,又没人要我。”她挽住柯艾的手,“唉,也只有艾艾陪我了,还有电视里的李宇春。”
柯艾笑着骂她:“你以为我是玻璃啊。”
大三生活开始后课程表上多了好几门专业课。我们开始和一些冰冷的机械和齿轮打交道,开始穿着蓝色的长衫在实验室里跟着老师画图纸,并辨认各种不同的机械工具。在与机械们周旋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逐渐喜欢上了这些没有感情的冰冷铁器。每次下课后我的都要独自在实验室里呆一会儿,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实验室里静悄悄的,还留着同学们的脚印,可同学们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些机械,沾满了油污和我们的指纹,它们会老吗?它们会知道痛吗?这些因自闭而延伸的各种各样的奇怪问题困绕着我的心灵。
林枫阳问我和赵染发展得怎么样,我告诉她基本上没什么发展,还是好朋友的关系。他又长吁短叹地教育了我一次,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你可别等失去了再去后悔”。我听了他的话,在宿舍里来回转了一圈,想起赵染已经两天没给我打电话了,于是决定去图书馆逛逛。刚走出宿舍门我就听见林枫阳在喊:“长安,你丫电话。”
我又回到宿舍,是赵染打来的,她说:“你下楼,我有点儿事儿跟你说。”
我和赵染坐在图书馆小卖部摆设的茶座上喝可乐。晚上9点,聚集了不少男女,他们夹着各种书籍,大都戴着眼镜,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到了大三,同学们渐渐分成两个极端,一类是想快快乐乐地混到毕业再找工作,另一类是准备卧薪尝胆考研究生,他们成了泾渭分明的对比,唯一相同的就是两类人脸上都长期存在着黑眼圈,前者是通宵喝酒作乐造成的,后者则是刻苦读书造成的。我很另类地存在于他们之间,既不愿意天天玩乐也不愿意刻苦读书,始终保持一个及格以上优秀以下的成绩。
赵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CD,递给我。我看着CD封面,上面是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歌手,后面是漫天卷起的黄沙和枯树干。那个男歌手低着头,长发从眉角上垂下来,邪气而英俊。CD上印着大红的黑体字——“摇滚新人王曲向东首张个人专辑”。
“你买的?”我问赵染,“开始听摇滚了?”赵染摇摇头,说出了一句我没有想到的话:“他是我小学同学,正在追我。”
赵染给我讲述他这几天没有给我打电话的原因。曲向东是她的小学同学,暗恋赵染已久。前几天他和公司的人员一起到北京为新唱片做宣传,特意来学校看赵染,曲向东还告诉赵染,他希望赵染能够再次接受他,他还告诉赵染,当年因为家里很穷,年纪又小,根本没机会开口,如今可以名正言顺了。赵染淡淡地说:“这几天晚上都在和曲向东一起吃饭。”
我心里发生了一起不小的地震,它在内心世界所引起的海啸、飓风和火灾不是能用语言描述的。我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摇摇头。赵染笑了,说:“我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呢。”
我喝了一口可乐,说:“咱们走吧。”
“哦,一会儿他可能来给我送点儿东西,你先走吧。”赵染看看表“才九点,你回去做什么?”我没说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一个人走到后花园的亭子里,我产生了慌乱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一种全新的恐惧逐渐笼罩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害怕,恐惧,担心,焦急,很多种感觉搀杂在一起,让我无法适应。我很奇怪我为什么在瞬间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我一个人在亭子里坐到凌晨。夜里下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衬衣,月亮明晃晃地挂在空中,几只白色的蝴蝶在奶色月光下飞舞,蝴蝶和月光融为一体的景色简直是种魔境,它们唱着夜歌,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我的锁骨钻心的疼,我摸着蝴蝶胎记,它有点肿。
一种寂寞感从心里翻涌起来。我像一个失去宝物的孩子,却又不知道丢掉的宝物是什么。晚上我失眠了。我的脑子像一团绞过的麻,和赵染的往事开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看了一场自己和赵染主演的电影,直到天色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