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阑珊(一)

江南小城的冬天是凄美的。

你在冬天去过江南吗?天是阴沉的,云是阴沉的,白墙灰瓦的马头墙是阴沉的,河道里淌着的河水也是阴沉的。我就站在那片阴沉的云之下,那条阴沉的河水之上——一座灰色的小桥上面给赵染打电话。

赵染说:“白长安你过得挺滋润吧,江南的水比北京的水好喝吧?回家都不给我打电话,懂不懂礼貌?”我沉默了一会,大胆问:“林俊杰唱的《江南》你听过没有?心碎了才懂啊。”和赵染说电话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只白蝴蝶,就停在桥头的石狮子上。天,我猜想这种蝴蝶是不怕冷的。阴冷的冬天吹着飕飕的风,它却迎风招展,像一只盛开的碗口玫瑰。我对赵染说:“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蝴蝶呗。”赵染不屑地说,“每回跟你出去的时候你总能发现蝴蝶,唉,大男人的,别总注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我说:“我看到的蝴蝶跟你们看到的不一样,说了你也不懂。”赵染嘿嘿笑了:“那你说我懂什么?你想我吗?”

这个冬天,我和赵染的感情像一只小小的蝴蝶。用林枫阳的话来讲是正在茁壮成长。赵染给我的感觉永远是纯真而破碎的。林枫阳劝我:“加快速度吧。我听说别的系有不少人追她呢。”寒假临走时,赵染和林枫阳他们到北京站送我,她背着人说:“你这一走,我跟谁说话去?”虽然颜加的死将她的心弄碎了,可日子在过,总有一天能再拼上。她还说:“什么时候我去江南?去你那里看看?”

但自始至终,我只是一个戴着面具的自闭症男孩,我和赵染之间的差距过大。北京和江南小城,就是最深的沟壑。一想起赵染那双长长的受伤的腿,还有永远穿在腿上的绿袜子,我的心就突突的疼了起来,忽然很想去呵护这个受过伤害的女孩。

我妈总问我:“在北京谈女朋友了吗?”我摇摇头,心想怎么可能有北京的女孩看上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动了一下,赵染不就是北京的女孩儿吗?不过她只能是我的普通朋友,我把这个念头紧紧锁在心里。经常,在夜晚我端详着镜子里的锁骨,那只红色的蝴蝶还在肩膀上,我想,若是赵染看见了,会不会吓一跳?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莫名激动起来。

来来往往,我的大学,就是在江南与北京之间来回奔波。上一站是江南,下一站就是北京,我的大学在那里,我必须回去。

开学第一天晚上,大家在宿舍开展了畅谈寒假的话题。这个寒假对于林枫阳等三人来说无疑是完美的,林枫阳说他和杜若属于老夫老妻型,可相隔半年的见面总能燃起激情,看来爱情还是要保持一段距离最好;张家义将寒假聚会的事情抖了出来,林枫阳躺在床上喊:“唉,长安,何毅才是牛逼的金屋藏娇。”张家义附和说:“你不知道何毅的女朋友有多漂亮!是北二外的校花吧?对吧?”“对!”林枫阳指着何大班长说,“操,我说这小子怎么不让咱们早看呢?”何大班长顶他:“废话,要先给你看了,没准那丫头就去抢你呢,我敢吗?”

转天早晨6:40的电话铃把宿舍里的我们吵醒,张家义等人在床上大声谩骂,我下床接起了电话,“白长安,”赵染在电话那边说,“下楼跟我跑步去。”

现在?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还黑着。

清晨的空气异常新鲜,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赵染站在电话亭旁边,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衣,头发用猴皮筋扎成一个小尾巴。我看着她,没有说话。赵染瞪了我一眼,说:“一个多月没见面了,见面一句话不说?”

我迟疑了一下,说:“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又把脸板起来,一本正经地问:“还有别的吗?”我想了想,又补充:“祝你在新学期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白长安,我真佩服你,”赵染的表情哭笑不得,“走吧,跑步去。”

我和赵染在操场边上的告示栏里看着最新的处分决定:给予在足球场打架的郑XX、杨X严重警告处分一次。处分告示旁边是“拟发展为中共预备党员公示,经党支部研究决定……”赵染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我看着她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觉得很有趣。“你说,”赵染转身问我:“你准备入党不?”我摇摇头,觉得那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我已经是预备党员了,去年就是了。”赵染有点洋洋得意地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赵染是预备党员了,去年林枫阳就和我说过。但是今天从她嘴里说出来让我感觉不太舒服,觉得她在拿预备党员的身份压制我。我告诉自己不要太敏感,但是自闭的倾向让我无法隐藏感触。其实这都怪我,赵染只是个女孩儿,我时常告诫自己要学会迟钝。可马上我又觉得不太对劲了,我并不是对谁的话谁的行为都会敏感,通常情况下我只在乎最亲近的人的言行举止,比如父母说的话做的事,而其他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太往心里去,难道我已经把赵染当成我最亲近的人了吗?我再回想,刚认识赵染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难道它在逐渐生长?

“走吧,跑步去。”赵染打断了我的思路,说,“你看,已经有人在跑了呢。”几个身材略胖的女生在操场上正慢吞吞地跑步,赵染和我在超过她们后小声问,“你看我是不是也得减肥了?过年把我都吃胖了5斤。”

我摇摇头,说:“不用吧。”“看着不胖,实际挺胖的。”赵染大口喘着气。跑完步我和赵染去食堂吃早饭。食堂里零星坐着拿着英语书的同学,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油香味儿,我问她:“吃点什么?”

“米粥和鸡蛋。”

我去窗口打饭,要了两份米粥、两个鸡蛋,还有一小盘王致和腐乳和两根粗大的油条。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油条和鸡蛋,赵染慢慢用勺子喝着粥。我感觉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抬头睁大眼睛看她。

“没事儿,”赵染抿嘴笑,“看你吃得真香。不够再去要。”

吃完早饭我和赵染告别,开始新学期的第一节课。临走前赵染嘱咐我:“晚上别忘了去图书馆。”我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直奔教学楼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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