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

 

由于“80后”所经历的特殊历史背景,他们在人们眼中一直没有很好的印象,早些年网络等媒体上到处是“歧视”“80后”的现象,包含攻击的字眼处处可寻,如被称“垮掉的一代”、“最没责任心的一代”、“愚昧的一代”、“最自私的一代”、“最叛逆的一代”。然而2008年,让很多人都扭转了对“80后”的看法,原来认为是半吸毒状态沉迷于网络的“80后”忽然高尚了一把:汶川地震的奋勇果断、行动魄力以及奥运会的热情大方、责任意识。至此,各种媒体对“80后”进行的积极报道和正面宣传开始进入主流趋势。

同一代人得到了截然相反的评价。中国的“80后”究竟是令人骄傲的“鸟巢一代”,还是令人担忧的“迷茫一代”呢?由此,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究竟该如何认识“80后”这个复杂的群体。

“聚居村”中居住的“蚁族”,大概能为我们理解“80后”提供一个注脚。“蚁族”大都出生于上个世纪80年代,是一个典型的“80后”群体。他们是当今社会中“最为敏感的人群”:充满活力,满怀理想,或者雄心勃勃,具有挑战意识。大学教育给了他们知识和涵养,也曾许给他们美好的未来。然而,工作后的境遇,“聚居村”的生活,青春梦想无处寄托,使他们不得不学会忍受焦虑且不具确定性的暗淡时光。但同时,他们乐观、开朗,相信自己的选择,情愿从底层做起,在慢慢的积累和沉潜中,期待着未来的爆发。

透过“蚁族”,读者对“80后”能得出自己的评价。但可以肯定的是,“蚁族”给我们揭示的是一个真实的“80后”,在“蚁族”的身上既有“鸟巢一代”的光鲜,也有“迷茫一代”的阴影。

与“90后”不同,“80后”存有从小到大眼见祖国由相对困难直至今天成就的完整记忆,度过了没有高科技围绕、没多少物质享受却简单充实的童年时代,以及率先跨入中国信息时代接触新生事物、成为新千年第一批彰显个性族群的少年时代,最终成为现今开始思考民族荣誉国家前途、日渐成熟进入社会有所担当的青年一代。因此,“蚁族”作为改革开放后出生的一代,目睹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和社会的深度转型,作为世界新经济体中的社会结构成长要素,他们所经历的国家巨大变革,以及在他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价值观念、行为方式和生活意识的变化,折射出中国社会特定转型时期的社会历史变化。

但是,作为“80后”的“蚁族”同样孕育着危机。中国传统社会2000年来能够保持相对稳定非常重要的方面是有一个比较通畅的下层社会向上层社会的流动机制,即自隋唐开创的科举制。每年,数以万计的莘莘学子通过这条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科举制给所有读书人以通过科考而非钱财、出身、关系、背景改变自己命运(学而优则仕)的通道。但当今时代,在这权力和人情社会,越是“苦读”的平民家庭出身的孩子,机会可能越少。许多靠近权力的机关和垄断行业里,越来越没有平民和贫苦人家孩子的缘分。父辈的权力和“人脉”,会以某种方式“世袭”。这种情况在“蚁族”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根据我们的调查显示,“蚁族”大多来自农村和县级市,家庭收入较低,他们的父母处于社会中下层。对于“蚁族”成员来说,他们从小被灌输的是好好学习,将来考取大学,从而改变自己的人生。十年寒窗考上大学后,他们仍然为了今后能找到一个好工作而努力学习。但毕业时他们却发现,由于自己没有“硬”关系,只能又回到“村”里。当他们梦想破灭的那一刻,他们会将人生中的种种不如意,归因于整个社会,从而使自己和社会对立起来。可以想象,长此以往,必将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

应该承认,青年群体蕴含着极大的社会能量。这种社会能量既可以成为伟大的创造力量,也可以成为巨大的破坏力量。上世纪六十年代欧洲大规模的学生运动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横幅“破坏的欲望就是创造的欲望”——这是无政府主义鼻祖巴枯宁的名言。青年这种社会能量的释放方向往往在于引导,包括进行政治的、经济的、民族的、情感的引导。青年是社会的希望,也是社会的晴雨表,代表社会最敏感的触觉。在法国、德国和拉美诸国,种种反体制、反政府甚至反社会的极端意识形态大多发源于青年群体,或者经由他们向社会其他群体扩散。尤其是青年群体可以熟练地通过互联网等新型媒介进行信息沟通与活动,这对于社会舆论乃至意识形态安全都具有较大影响。任何一种青年的群体行为都具有超前性(包括理想主义的幼稚)、超越性(现实和自我)和社会批判性(包括非理性的攻击倾向),这是青年群体行为独有的特点。而“蚁族”是青年中受过高等教育,能够明确表达自己社会诉求、主体意识最强的活跃群体。如果这样一群“精英候选人”无法参与社会,或者社会使他们“走投无路”,让他们以年轻脆弱的心灵和一无所有的经济能力裸露于经济危机之下,必将对我国社会的和谐与稳定构成潜在威胁。因此,如何更好地了解“蚁族”的形成和发展,掌握他们的群体特征和生存状况,倾听他们的呼声和意见,让他们更好地、更快地融入社会,成为社会的有机组成部分,并且得到广泛的认同和尊重,是一项紧急的、艰巨的且长期的工作,需要社会各界共同做出努力,付诸实践。

三十年前的1980年,《中国青年》在第5期上刊发了一篇署名潘晓的读者来信《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这篇并不算长的文章开头便是一种绝望的口气:“我今年23岁,应该说才刚刚走向生活,可人生的一切奥秘和吸引力对我已不复存在,我似乎已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然后,“潘晓”历数了自己在家庭、单位、朋友、恋人面前所遭受的挫折,由此潘晓得出一个结论:“任何人,不管是生存还是创造,都是主观为自我,客观为别人……只要每一个人都尽量去提高自我存在的价值,那么整个人类社会的向前发展也就成为必然了。”

但潘晓还是感到困惑:“有人说,时代在前进,可我触不到它有力的臂膀;也有人说,世上有一种宽广的、伟大的事业,可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

潘晓的困惑也正是当时很多青年的困惑。很快,潘晓的来信引起了无数年轻人的共鸣。《中国青年》持续发表讨论文章,共收到读者来信6万多封,有数千万人参与了这场有关社会伦理与人生观的大讨论。这是一场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全民性大讨论,是改革开放后中国青年接受的第一场思想洗礼。

如今的“蚁族”使我不由得想起上世纪80年代初的潘晓大讨论,巧合的是,和我接触的许多“蚁族”,虽表述有所不同,但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人生的路为何越走越窄”的呼号。上个世纪潘晓事件引发人生观、价值观大讨论时,“蚁族”的大部分还未出生。两个世纪,同一种声音,个中的含义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品味、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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