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中国许多知识分子和鲁迅一样,对孔庙极度厌烦。他们的反儒思想和福泽喻吉的“脱亚论”有相似之处。
革命虽然取得了成功,可是又出现了一个要称帝的袁世凯。袁频繁举行尊孔活动,因此知识分子便希望推翻被袁利用的儒教。在反对的浪潮下,袁的复辟理想最终破灭,被迫取消了帝制,不久便抑郁而亡。
当时,日本和中国签订的“二十一条”极大地激起了民愤。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和中国都是参战国。虽然孙文极力反对中国参战,但北方政府在外国的邀请下最终参战。当时德国在青岛拥有租界,并且在山东半岛享受各种权益。以联合国身份参战的日本进攻在青岛的德军,占领了德国拥有的地盘。日本在提出继承德国在山东拥有的特权同时,还要求将即将到期的辽东半岛租期延长到九十九年。所有要求合称为“二十一条”。中国也是联合国成员,原本希望收回德国在山东的特权,并且辽东半岛二十五年期限将至,理应返还,但是却被无理地延长到九十九年,这激起了血气方刚的中国青年的极大愤慨,于是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其中以 1919年5月4日北京大学领导的游行最为有名,这就是有名的“五四运动”。
五四运动不仅要求废除“二十一条”,还对接受屈辱条约的政府提出了抗议。导致中国最后接受丧权辱国条约的正是“旧来的陋习”,必须把它推翻。这与福泽谕吉提出的“脱亚论”有相同之处。运动中打出了许多口号,“打倒孔家店”便是其一。“打倒孔家店”自然是反儒运动。
我们一直以来跟随着孔子先生学习,但是现在这位先生已经不再优秀了,应当另投师门,那便是德先生和赛先生,即民主与科学。当时北京大学教授陈独秀和胡适在言论界十分活跃。他们所创立的《新青年》杂志在知识青年中影响很大。
胡适(1891—1962)曾留学美国,师从哲学家杜威,归国后在北京大学任教。他讨论了除儒教外的中国古代思想,并从中提取精髓,对儒教进行批判。陈独秀( 1879—1942)作为后来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运用马克思主义展开反儒运动。
——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伪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
在《新青年》的创刊号上,陈独秀发表了《敬告青年》一文,旗帜鲜明地举起了反儒大旗。鲁迅的代表作《狂人日记》也发表在《新青年》上,揭穿了仁义道德的吃人本质。
他们之所以对儒教进行抨击,是由于坚信儒教阻碍了中国近代化的进程。
五四运动过去已经多年了,如今又提出了儒教在近代化发展中起到积极作用的观点,如果几十年前的斗士们听到这样的评价想必一定会很诧异吧。
与近代接轨
最后提出总结。
有人认为儒教是近代化的障碍,有人又主张儒教在近代化发展中发挥了积极作用,究竟应当如何看待儒教呢?
如果说儒教有很多面,既有积极的一面,又有消极的一面,可能会有人批判儒教“狡兔三窟”。然而如果仔细考察一下儒教的各个层面,便最终会回归到儒教的各个流派上。
先来看儒教的宗教因素,即供奉天地祖先。成为无愧于天地、祖先之人,这是儒教教徒的基本理念。对万物怀有虔诚之心,对待“近代化”也是如此。
康有为认为孔子是借周公之口说出了自己的理想,这就表明了儒教无法摆脱尚古主义的宿命。
“虔诚”对近代化起到了积极作用,而尚古主义起到了消极作用。圣人周公所处的是乌托邦式社会,而五百年后的孔子时代,即春秋之世则堕落为“道不行”的时代,社会风气败落,这是儒家学者的共识。康有为之师、广东九江先生朱次琦(1807—1881)提出了“三世说”,认为社会是沿着乱世、升平世、太平世顺次发展的。这种朴素的进化史观,给儒教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太平天国首领洪秀全( 1813—1864)年轻时科举落第,归乡之前在广州六榕寺听了朱次琦关于三世之说的讲义,顿时觉悟,一直认为理想社会存在于过去的观点并不正确,而是理想社会存在于将来。儒教尚古主义的根深蒂固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其滞后性对近代化自然是起到了负面影响。
提起近代化便不能不提经济发展。社会稳定是经济发展的前提,因此重视秩序的儒教式生活伦理起到了积极作用。然而“五伦”中除了朋友关系,其余四伦——君臣、父子、长幼、夫妇内在的不平等已形成定势,不容置疑。但是近代化强调批判精神,一切超越批判的都被列为负面因素。
因此虽然儒家所重视的“礼”在维持社会秩序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但是其形式主义又成了近代化的大敌。
社会稳定是儒家的目的,但绝不意味着是对现状的肯定和维持。孔子感叹自己所生活的春秋时代“道不行”,于是便希望可以改变现状。回到过去太不现实,改变现状却是可行之举。如果认为秩序混乱的现状还要必须维持,那就完全歪曲了孔子的本意。到了汉代,儒家被体制收编后,其肯定现状、稳定现状的倾向便被强调。当时的儒教应被冠以“御用儒”之名,其先祖便是善于洞察当世要务的叔孙通,他为了让弟子们获得晋升曾成功斡旋,因此当时的儒者也可以被称为“职业儒”。
儒家所重视的“礼”在维持社会秩序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但是其形式主义又成了近代化的大敌。
儒家对“学”的推崇,也在近代化中起到了积极作用。《论语》开卷第一页便提到了“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由此可见对学问的重视。与此同时还强调了“习”的重要性。学,是接受先生的教导,而习则是指自己复习,有实践之意。初期的儒教十分重视礼仪,不仅在意识上强调,还极其重视实践。“习”也同样如此,要求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因此可以称之为学问的现实主义。但是,如果过于强调实践效果,就会使人厌恶与实践脱节的理论,结果必然导致纯粹学问主义的丧失。对实践没有实际指导作用的学问往往便被忽视,而这才是真正的学问基础,也是近代化中不可或缺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