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哲伤愈出院回到报社的时候,一个颁奖大会正在等候着他。周自恒在会上宣布,为了表彰崔哲在促进发行量增长和获取读者信任方面的双重贡献,经报社编委会决定,奖励他5000元奖金,并且为他争取到了一个把户口迁入本市的机会。
周自恒还说,崔哲的故事充分说明,记者是一个对社会很有贡献并且受人尊重的职业。他还要求大家以崔哲为榜样——“以持续的努力换取持续的职业光荣。”
那时候的人际关系是简单而平等的。尽管人们有时候也发生争执,但这样的争执大多发生在新闻业务范畴,并且有利于促进业务进步,而并不伤及私人感情。
有一次,崔哲采访了这样一件事:一辆装载着氰化钾的小货车翻入河中,导致下游河水受到了严重污染。在报道里,崔哲描写了一头牛喝过河水之后倒地死亡的过程。为了表现他的文学功底,他是这样写的:“那头牛在轰然倒下之前,歪了歪脑袋,仿佛在思考它为什么这样不幸……”
在当天的报社内部评报会上,杜晓东对这篇报道的写作手法大加批驳,他大喝一声:“崔哲,不要以为只有你见过牛长什么样子,我老爹也是农民,我小时候也放过牛,你能不能牵一头会思考的牛来让我见识见识?”
崔哲辩称,这只是一种文学修辞手法,并不意味着那头牛真的会像人一样思考。
杜晓东又大喝一声:“修什么辞?记者——记录事实的使者,你记录的只能是你看到的和听到的,而不是你联想到的,否则读者怎么分得清哪些是你看到的,哪些是你猜想到的。”
崔哲生气了,他反击道:“你又不是牛,你怎么知道牛不会思考?”
杜晓东愣了一下,继续发起攻击:“你也不是牛,你怎么知道牛会思考?”
崔哲又说……杜晓东又说……这样说来说去,这场辩论的议题就从新闻写作手法的分歧变成了“牛到底会不会思考”,接着又变成了“牛到底有没有大脑”,幸亏周自恒在它演变成更加深奥的生物学问题之前及时叫停,否则崔哲和杜晓东就要立即去牵一头牛回来继续讨论。
但是,崔哲和杜晓东只是在评报会上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在私底下他们仍然保持着友善的同事和朋友关系。他们经常一起吃饭喝酒,一起探讨新闻业务。
总之,那是一段充满了光荣与梦想的闪亮日子。这个报社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充满了电,齐心协力地努力往前冲。那时候,周自恒还专门请了一个音乐学院老师为他写的一首社歌谱曲。他在歌词里延续了自己一贯的进取风格。那首歌在报社里传唱过一阵子,我在上厕所的时候曾经听见过有人蹲在马桶上哼唱:“为了更大的光荣,冲!冲!冲……”
据说,对于《北方时报》的创办,《都市早报》的高层人士起初并没有感到紧张。他们认为,在他们的优势压制之下,一份新兴报纸的生命周期不会超过10个月。当《北方时报》破除了这个预言并且表现出了越来越旺盛的生命力时,他们正在《都市早报》内部重新排列权力的次序,这样的排序引发了一场内部人事斗争,使他们抽不出多少精力和时间来应对《北方时报》的“挑战”。直到他们发现情势不妙而准备同仇敌忾时,《北方时报》的发展看上去已经势不可挡。
在这几年时间里,《北方时报》的每一步发展都在周自恒的计划之中。它的发行量从零到10万份,又到20万份、30万份……与此相对应,它的广告收入步步登高,从第一年的亿元到第二年的2亿元,再到第三年的亿元。这时候,原本一无所有的编辑记者们也渐渐收到了回报,一些先富起来的人们开始买房购车。他们经常谈论的话题也渐渐由“选题”、“新闻价值”转向了“股票”和“楼市”……
到了第四年,也就是在《北方时报》发行量突破45万份、广告收入达到4亿元之后,这个发展势头停滞了。当然,到这个时候,报业集团的高层已经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