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前,老主任找贺玉谈话,让贺玉在批判大会上积极发言,还说这是检验贺玉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成果的机会,如果表现好,贺玉就可以不用回农村了。否则,继续回农村劳动改造……
这天夜里,我和贺玉聊到凌晨三点。
第二天的批判会,所有与会者都踊跃揭发领队的诸多条“罪状”,唯独我和贺玉一言未发。
散会时,我听老主任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最应该发言的两个人却一言未发!”
是的,我们两个确实应该发言,这不仅牵扯到贺玉回不回农村的问题,而且牵扯到我能不能入党的问题。当时,我的入党申请已报到市机关党委就等待最后审批了。那时候人们把入党看得很重,我因父亲的“历史问题”一直没能入团,所以把入党看得更重了。
我俩所以不发言,并不是对领队没有看法。这位领队思想极“左”,他向市委汇报,说运动员取得好成绩就是因为批判教练的“白专”道路及学习“老三篇”的结果。但是,经过九年“文化大革命”的风风雨雨,我和贺玉已经饱尝了挨整的滋味,觉得再搞这种你整我我整你的游戏,太没意思了,不愿再参与这种你批判我我批判你的无聊游戏了。
第二天,我待批的入党申请书从机关党委被撤了回来,贺玉继续回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但这次贺玉却没有回农村,而是来到老主任的办公室,向主任提出要求转业……
老主任一听他提出转业,大为恼火,说贺玉:“你是不是有点成绩就想拿把?拿转业来威胁领导?”
一向谦和谨慎的贺玉,却说出一句令老主任哑口无言的话:“我这人一贯走‘白专’道路,我当教练会带运动员继续走‘白专’道路,会影响领导突出政治,所以我提出转业……”
老主任火了,当即一拍桌子:“好,我同意你转业!”
之后,体委领导分配贺玉到造纸厂去干力工,抬大木头(这在运动员分配中从未有过)。领导说干力工挣钱多,一个月能挣二百多元。这在当时绝对是高薪。我们家确实很穷,我结婚八年没做一条裤子,裤子屁股地方全坏了,全是用缝纫机扎的。家里天天吃玉米面发糕,儿子一见发糕就紧鼻子:“又是破发糕,我咽不下去!”儿子在外面一看到我,不管什么时候,第一句话总会说“妈,我饿”。我只好给他买两角钱的饼干,儿子捧着饼干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我觉得一个堂堂的运动健将跑到造纸厂去抬大木头,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坚决不同意他去干力工。
随后,贺玉自己联系了几个单位都被人莫名其妙地搅黄了。后来,一个运动员家属帮他联系到法院,这时,体委政工科李庭学科长偷偷告诉贺玉:“你先别办理调转关系,等他们上冰走了再说……”
一直等到秋天,老主任跟随滑冰队去海拉尔早期上冰走了,贺玉这才办理调转手续。
但不久,在一次全市领导干部开会时,体委领导问法院院长隋卫玉:“老隋我问你,你们怎么能把周贺玉这样的人调到法院呢?”
隋院长一愣:“他怎么了?”
“周贺玉这人一贯思想反动,你知道他反谁呀?”
“反谁?”
“他反对毛主席!”
“谁能证明?”
“我就能证明!”
“你能出证明材料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出的证明周贺玉本人能不能看到?”
“不仅能看到,而且要拿到法庭上对证!”
一听这话,体委领导急忙摆摆手:“算了算了!算我没说!算我没说!”
后来,隋卫玉院长在全院大会上,将这番话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他说:“作为一个单位的领导,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同志呢?我看周贺玉这个同志很好嘛,很能干,今后体委有这样的教练我们还要,有多少要多少!”
贺玉在冰上界的威望很高,他调走之后,黑龙江省体委批评了佳木斯市体委,说不应该把周贺玉这样的优秀教练放走。所以,市体委领导想这“招”让法院把周贺玉给退回来,回来继续当教练,没想到却被法院院长将了一军。当时,国家“八一”速滑队得知贺玉转业后,几次打来电报,还派苏洪斌教练从沈阳专程跑到佳木斯,以优惠条件动员贺玉去“八一”队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