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祭 七(2)

我们是最后一批人进入沼泽地,我们用绳子互相捆绑着,如果有一个人陷下去,意味着我们所有人都要陷下去。在绳子的一端系着李秀贞的身体,即使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她依然怀抱着那只布娃娃,那种蓝色的光线使李秀贞在日本军营区度过最为艰难的时光。而在另一端,绳子系着贞子的身体,她是所有慰安妇中,很少充满忧愁的年轻女人,也许她拥有爱情,那个给予她爱情幻想的男人也在队伍中,她时常可以看到她所爱慕的男人。就这样,我们渡过了这片湿地沼泽,然而,我没有想到,我们已经来到了中国的土地上。

地图中出现的那座魔障山脉开始在我们身体下面穿行着,越来越炎热的天气开始捉弄我们。就在这一刻,日军开始搭营区,在任何时间,日军都要在夜晚来临时搭起营帐,显示他们作为帝国入侵者的派头。他们首先搭起了我的营帐,在营区,营帐就像房屋般可以诞生屏障,而在我这里,屏障也无法阻挡三郎的脚步声,当他又一次来到我营帐时,他对我说:“谢谢你把我们带到了中国,这里已经是中国的土地,刚才,我们在路上已经搜寻到了中国马帮商人的足迹,他们把路标插在路上……已经到中国了,很快我们将进入中国的村庄,中国的江河和城镇……”他得意忘形地试图拥抱我,我避开了,他说:“今晚应该在这里举行夜宴,庆祝日军已经进入了中国领土。”

夜幕已经拉开,日本的后勤队伍启开了日式黑啤酒。在那样一个夜晚,我钻出了营帐,第一次领教了日本人所谓的狂欢舞会,几乎所有的慰安妇都穿上了日本人的和服,这些服装平常都深藏于马背上,在密不透风的箱子里,而今天,就像三郎所言,她们应该为进入中国领土而狂欢,她们应该铭记下这个重要的时刻。

三郎走过来让我做他的舞伴,我不知道他们为何已经组织起来了伴乐队伍,并且还准备了篝火。三郎拉着我出入于舞会时,我又一次想起了炽燃,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在哪里,他的身份蒙蔽了我的双眼,我不知道如何去研究现在的炽燃。三郎越来越贴近了我的身体,这是一种贴面舞会,慰安妇们也正在紧贴着士兵们的胸脯和脸颊,他们狂欢不息,他们也同时沉浸在萎靡的舞曲中。

三郎紧贴着我的脸,那是一种被日式黑啤酒所熏染过的灵肉,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他肉体中的陷落,他仿佛已经被一个黑色的酒神拽往另一个看不到边的深渊,对此,我也被他带到了那个地方。他突然把手伸进了我的胸部,他梦幻似的说:“真美子,真美子,你是真美子吗?在我服军役之前,我们发生了肉体的故事,你的身体好美啊,仿佛樱花的那种香味。真美子,你是真美子吗?我感觉到我已经不存在了,我快要不存在了,快拥抱我吧!”

我成为了他的日本情人真美子,我并没有揭开他这个梦幻。在一团幽暗深处,他睡着了。我把他搀扶到了他下榻的营帐。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发现了一条道路,这是炽燃在爱情生活最为浓烈的那个夜晚,用手指在我脊背上绘出的路线,他说在死亡谷,只有一条道路可以抵达故乡,而现在,那条道路已经在我脚下,在整个营区举行狂欢舞会时,道路已经从万千的屏障中脱颖而出。这是一个可以逃逸出去的时刻,因为到处弥漫着日式黑啤酒的黑色泡沫,就连三郎也已倒下去了,如果我现在不脱身,就会失去机会,所以,我回到了营帐,我把地图和行装收进了箱子里。就在我拎着箱子想从营区消失时,我突然看见了李秀贞,她已经脱离了舞会,她正怀抱着那个布娃娃,低声地哼着来自中国东北的一首古老的民歌,仁慈告诉我,应该带着李秀贞一块离开,应该让她永远地摆脱这座监狱,我走上前去,对她低声说:“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好吗?”她在夜幕下睁大了双眼看着我说:“我们到哪里去?你知道我的故乡在中国东北吗?你会帮助我绘制回故乡的道路吗?”她走近我,依然抱着她的布娃娃说:“是你帮助我找回了我的娃娃,那么,我们走吧!”她不呐喊,自从她怀中有了那个布娃娃以后,她就不再呐喊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