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祭 二(3)

在两个男人对话时,我确实已经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疯,仿佛真的已经患上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饱受战乱之苦的女性们所患上的臆想症状,因为近在身边的恋人竟然不认识我,把我排斥在他生活之外,而且,我所迷恋的中国青年竟然做了侵略他国家的翻译,也可以说是中国汉奸。他们很快就可以离开帐篷,而且我感觉到,炽燃想离开的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他几乎不看我的脸庞,也没有感觉到我离他已经很近的战栗声,我似乎已经在他的记忆中遗忘,或者说他在战乱中已经患上了全世界普遍患的遗忘症,这样一来,我似乎可以平息住那种灵魂的分裂——既然在他眼里,我是一个患上臆想症的英国女人,那么,在我看来,他仿佛也是一个身患遗忘症的中国青年。

怀着这种悲悯之情和仁慈的理解力,我接受了这种残酷的现实,目送着他们的消失。我不知道,在炽燃消失的这些日子里,他经历了一些什么样的生活,他一定经历了我看不见的,难以想象的折磨,否则,他就不可能患上遗忘症。从那一刻开始,我每时每刻都想离炽燃近一些,尽管在一座营区,人们相隔却如此遥远,这是一段可怕而充满梦魇的距离,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帐篷移植到了慰安妇的区域,外面有士兵日夜坚守着,这样一来,我就看不见炽燃的存在了。事实上,炽燃从来不出现在我眼前,唯一出现过的一次也是跟随着三郎,在这个世界上,我似乎已经失去了面见炽燃的机缘。然而,三郎却可以随时走到营帐来,他来,显然是为了那幅地图,他似乎所有的热情都已经倾注到地图上,因为日军面临着撤离开这座小镇,寻找到通往中国的道路。我握住彩笔,最早绘制这幅地图时,我就在大胆地使用着彩色笔,因为最早的记忆源自身体的感受力——当炽燃伸出手指在我裸露的脊背上,绘制出从缅甸通往中国的道路时,我已经感觉到了那是一种缤纷灿烂的触须。

中国是一个已经被我的灵魂所承载和收藏的国度,所以,现在,我愿意为它绘制出那张身体中的地图,我画得很慢。三郎在我绘制出的图像之中突然感悟到什么,噢,也许是一条道路,他笑了,如果不在战争时期,他的微笑是多么的神秘啊!然而,战争扭曲了他的微笑,使我看到的只是蜕变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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