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 四(3)

脖子上像缠了一圈冰凉细长的蛇。女老师右手准确地卡在他的喉咙处。捏吧,力度只需再加大一倍,就可以听见清脆的咔嚓声。他捏死螳螂时也是这样干的。他咧开嘴,鼓励女老师。她是大人,他是孩子。任何一个大人都拥有不可置疑的惩罚孩子的权力,这是一个常识,所以铡刀会切下十三岁的刘胡兰的脑袋。很抱歉,那时,他的阅读还少,只知道刘胡兰。但他心中同样充满壮烈捐躯的气概。

他抓住课桌。课桌与他一起摇晃。他感觉到手背上有几滴滚烫的东西,烫得心口一阵阵发麻。他睁开眼,是眼泪。阿宝埋头捂嘴剧烈地抖动肩膀,那些泪水争先恐后地从她指缝间涌出。对不起,阿宝。我不是有意的。他在心里说了一遍又一遍。女老师猛地松开手。他一屁股坐地上。教室里一下子寂静无声。女老师忽然用一种很忧伤的目光注视着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你爸妈供养你读书不容易,你不用心听讲,还故意捣乱课堂秩序,以后,你会后悔的。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他爬起来,眼前出现一道白光。他瞥见教室左侧墙壁上贴着的那张竖条幅。是隶书。瘦劲古朴,骨里藏筋。他入了迷,他被这十个字的笔画顺序以及结构深深吸引。它们成了鸦片。他是吸食者。他没看阿宝。他知道她已经恨他恨得入骨。但等放学铃响起,他背起黄书包,蓦然发现手背上多出一块烫出来的疤痕。它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飞出窗户,飞上屋檐,飞进那一块块雪白豆腐似的白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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