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2)

但在那个时代,酒窖仍然比较稀少。事实上,在葡萄收获过后的十二个月中,往往是过后的九个月中,大家只喝新酿的葡萄酒,这样一来,那为什么还需要建造一个酒窖呢?人们想要的葡萄酒既不苦涩,也没有颜色,只是带着最佳的暗淡色彩,如同女人的皮肤那样。这是能够解渴的酒,用它们的酸味带来清凉。当然,这是口味问题,但同样也是酿造和储存技术的问题。酒窖在最初的时候,只是一条沟渠或是一口矿井,到了14世纪才成为 至高无上的日常存放储备物和酒类的地方 。这个词带有典型的北方葡萄种植特色。在法国的西部和南部,人们说的是 食物贮藏室 (普罗旺斯和朗格多克地区),或是和房屋连在一起的 酒库 ,位于房子的北边(阿基坦地区)。所有这些说法都表明,酒窖首先被理解为藏物处和坑洞。如同酒有着固执的愿望,想要藏匿起来,埋在地下,过着隐居的生活,几乎和祈祷时的生活那样。

巴什拉(Bachelard)提醒说,人们总是走下酒窖。而走下酒窖会让人产生压迫感。酒窖的大门犹如一张嘴,如同伊特鲁里亚的波马索花园中吃人妖魔的血盆大口一样。我们可以在《约伯记》中读到这样的文字: 谁会进入它的颌骨之间呢?谁会开启它嘴上的大门呢?萦绕在它利齿周围的是恐怖。 这是个魔鬼,是利维坦[译者注: Leviathan 的字意为裂缝,在《圣经》中是象征邪恶的一种海怪,通常被描述为鲸鱼、海豚或鳄鱼的形状。]。但我们不知道,它是否给我们指出了它的嘴巴,它的眼睛或是它的肛门。这是个突然将你咬住不放的洞穴,是紧紧将你卡住的洞口。人们从不能肯定,是否能从酒窖里回来。酒窖,就是 用围墙围起来的夜晚 ,是 掩埋起来的疯狂 。正是在那里,酒慢慢变陈,充分成长,不断浓缩。当然,不能有潮湿的黑土,也不能有土鳖。如同它长在地里,长在夜间。它来自于地狱。弗朗西斯·蓬热(FrancisPonge)写道: 在酒窖、岩洞和地下室的黑暗和潮湿环境的掩埋和浸泡下,我们获得了具有完全相反性质的液体:指尖上真正的红宝石 (《诗篇》)。这就是酒窖的秘密:它是炼金术士的那种秘密。她能用这种处在阴影中的葡萄酒,燃起熊熊烈火。你可能还记得《奥德赛》中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的那个岩洞,这个位于高处的洞穴被盖上了月桂树。只需要一羊皮袋伊斯马尔葡萄酒,一种甜的黑葡萄酒,就能让这个妖怪倒下,而且他的独眼被尤利西斯用劈啪作响的木桩灼伤了。巴什拉(Bachelard)还说,酒窖就是 天上的洞穴 ,像暮光这样的物质都在那里发挥作用,正是在那里,葡萄酒这样处在阴影中的物质在沉睡。它远离喧嚣,远离战争,也远离岁月的变迁。每一瓶酒都是一个自我成长的秘密,人们不能确切地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秘密,酒如何变质,是否需要继续等待还是它已经准备好展示了,一想到要唤醒这沉睡的美人,人们总是会感到惶恐。她是如此胆怯。她也无法被渗透,头部稍稍朝上,如同乔尔乔内(Giorgione)作品中的那样。她仔细地保留了当初人们将她放进去的那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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