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第二道菜的时候,大家的思维完全活跃了起来。每个人都边吃边谈,边谈边吃,大肆喝酒,不去在意到底喝了多少,这些酒越烈,越是香气四溢,那榜样的作用就更具有传染性 晚宴的东道主,为能让他的宾客活跃起来而沾沾自喜,让人拿来了罗纳河谷产的葡萄酒,容易上头的鲁西荣产的陈年葡萄酒;于是,这些人犹如进行接力传递的套在邮政马车上那兴奋不已的马匹,他们受到了香槟酒那刺人利箭的猛烈攻击,他们对此期待已久,焦虑不安,但喝得心满意足,任凭思维的野马在无人倾听的理性思维的空白处自由驰骋,他们讲述着没有听众的故事,一次又一次地开始这些毫无回应的呼喊 只有狂欢的筵席,引吭高歌,它的嗓音中夹杂着无数听不真切的喧哗声,音量越来越大,犹如罗西尼(Rossini)演唱的渐强音 随之而来的是虚情假意的举杯庆贺,夸夸其谈,喝酒的比赛。所有人都放弃了以自己的智力为荣,而代之以酒桶、大酒桶和酿酒桶的能力。每个人都看起来好像有两副面孔
于是,只要一两杯酒,就能挣脱语言的缰绳。蒙田说得对,酒 能让人说出最隐私的秘密 。而总是敢于挑战传统道德的卢梭,抢着重复说,那些不喝酒的人,都有着狡黠的灵魂,而且很显然,有秘密需要隐藏。瑞士人天生就是喝酒的好手,事实上比人们所说的还要厉害。圣-普乐(Saint-Preux)说: 我一直以来都注意到,那些虚伪的人喝酒都很节制,餐桌上的极大保留,往往表明了假道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新爱洛伊丝》对其他人来说能很好地论证红酒的论据,事实上对于瑞士人来说并非如此,这一点都不假。酒并不能滋润干涸的心田。只有肉体才会后继乏人。这是最初开始以来,一直长盛不衰的观点。坏人喝的总是清水。这是艾辛(Eschine)在一次著名的演说中指责德漠斯提尼斯(Démosthène)时所说的。波德莱尔后来又重申了这一点。他写道: 认为那些从不喝酒的人,无论是很幼稚还是很偏执,要么是傻瓜要么是伪善者,这样认为不是很有道理吗? 爱娃·嘉德纳(AvaGardner)饰演的《红尘》中挑逗人的少女,对着男人们吹口哨,对着瓶子喝威士忌,她很好地总结了这些: 年份不重要,产地也不重要,所有的酒都反映了最好的自我。 这并不是一个创作的角色,确实如此。
总之,和雅克及其主人将香槟酒一饮而尽,再一边讲述着博姆莱夫人对抛弃她去寻欢作乐的年轻的阿尔希斯侯爵实施的残忍报复,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惬意的呢?狄德罗是个机灵人。他知道当外面天气不好,河水上涨,特别是冰镇香槟冒着泡沫的时候,奇闻异事就更能让人消遣。一杯酒就能增加雅克眼中的自然活力。当然,自始至终还有女主人的好心情。大家一起喝酒,为的是能够重温往昔的记忆,仔细地讲述嫉妒的计谋,以及这种有毒关系那博大精深的课程。没有人会怀疑,品德高尚的歇斯底里的高潮部分,能带来更加强烈的肉体快感。 她对雅克说: 拿过来,快点快点,你的酒杯。 雅克将酒杯凑过来;女主人将拇指稍稍分开挪开,让酒瓶接触到空气,这样一来,雅克整个脸上都沾满了泡沫。雅克早就顺从了这种恶作剧,女主人笑了,雅克和他的主人也笑了 (《定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看着女主人用两腿夹着酒瓶,将酒瓶打开,那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如同她想要用这冒着泡的液体,找出这无法识透的秘密,找出与女人们的那种不满足或是她们的晕头转向有关的潜意识里面的真实。总之,每个人都高谈阔论,他们回到酒窖,拿来两三瓶酒,仔细倾听着,听着别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世上那美妙的黑夜所带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