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姓名,甚至脸庞都从记忆中褪去的现在,能记得正确无误可以清楚画出那位寿司店大叔的长相,我想可能是因当时寿司难吃得让我感到寒冷与痛苦的关系吧。原本,就算是别人带我到美味可口的寿司店,我也从未觉得好吃过。寿司大过头了,难道就不能捏得像大拇指一般大小吗?我老是这么想。)
她在本所旧时的东京地名,现为锦系町。的工匠店二楼租屋而住。在那层二楼里,我丝毫未曾隐藏自己白天阴郁的心,仿佛像是被强烈的牙疼袭来一般,单手托着腮帮子,啜饮着茶。自己这种模样,相反地,在那女人身上也感觉得到。这也是个让人感到浑身萦绕着沁骨寒风,徒留落叶随风狂舞而全然孤绝独立的女人。
同榻而眠时,女人杂絮地说道她比我还大上两岁,故乡在广岛,结了婚,先生在广岛是个理发师,去年春天一起私奔到东京,但先生在东京干不了正经的差事而以诈欺罪被起诉,关进大牢里,每天她都会送些东西到监狱去,不过明天开始就要撒手不管了。没来由地,我对那女人的身世毫无兴趣,不知是因她讲故事的技巧太差,还是搞错了话题的重点?总之,许多时候,在我耳里听来都是马耳东风。
孤寂!
对我来说,比起那女人谈论身世的千言万语,一句低喃肯定就能唤起自身的感同身受。尽管我是这么期待着,但从这名世间女子的身上,我却完全听不到这种话,这让我感到既奇怪,又不可思议。不过,这人不会从嘴里说出“孤寂”两字,而有种无言的强烈孤寂感,如气流般流窜在身体外围,只要一靠近她,自己的身体也会被那股气流所包围,与自己原本那带刺的阴郁气流交会融合,如同“静静地躺在水底石头下的枯叶”一般,我可以从恐惧与不安中脱离出来。
这与想要在那些白痴妓女们怀里安心沉睡的想法完全不同(第一,这些娼妓都是生气蓬勃),和诈欺犯的老婆共度一夜,对我而言,可说是幸福(如此毫不犹豫,确实肯定地使用这种离经叛道的字眼,是我不打算在这份手札里再度看到的)的解放之夜。
然而,仅只一夜。
早晨睁开双眼惊醒时,我又变回原本那个轻浮、装模作样的丑角了。
胆小鬼,连幸福都怕!
轻柔如棉也能伤人,被幸福所伤自然不奇怪了。在还没受伤前,焦虑地想要尽早保持原状地分开,并散布着如往常一般自娱娱人的烟雾。
“财尽情亦绝这句话啊,它解释错了,并不是一没钱就会被女人抛弃之意。男人只要一没钱,就会自然而然意气消沉,一蹶不振,连笑出声的力气都没有,莫名其妙地就性格乖僻了起来!在这个裂痕的影响下,男人就会把女人抛弃,半疯狂似的狠狠甩掉。若是按照金泽大辞典这么说,那还真是可怜呢!我啊!很了解这种感受。”我还依稀记得曾说过这种蠢话,让常子笑得花枝乱颤。
久留无用,担心之余,我连脸也没洗便匆匆离去,但当时那句“财尽情亦绝”的胡言乱语,却在后来造成了意外的纠葛。
后来,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再碰到那一夜的恩人了。分别后,随着日子流逝,喜悦之情转淡,我反而连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恩情都会感到害怕,径自感受到强烈的束缚,甚至逐渐开始在意起当时让常子独自负担自己上大咖啡厅的费用,果然,常子也和宿舍的女孩、那位女师范生一样,净是威胁着我的女孩子,我这么想着。
虽然远隔两地,但对常子源源不绝的恐惧,加上自己老觉得若是再度遇上曾经共度春宵过的女人,肯定会被突如其来的怒火所包围,真的碰上倒成了一件麻烦事,因此,逐渐地,我对银座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