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身非复旧时身(8)

大门仍然紧锁,这回我绕到了后院去看了看,院中五株雾岛杜鹃花团锦簇,红梅花则飘落满地,仅剩下满枝绿叶。百日红的枝干上在已经在裂开的口子里萌发了新芽。防雨滑窗也是关着,我轻轻地在窗户上敲了两三下,低声喊着:“木下先生!木下先生!”结果还是一片寂静。

我又试图透过木板的缝隙往里面偷窥。不管年纪大小,反正只要是人,大概都有这种爱好。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能够察觉出人应该是睡在六叠大小那间房子里。我从滑窗边走开,盘算着要不要再次叫叫看,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转身回家了。

刚才在窗边偷窥时的心情现在想来有些后怕,这更加促使我心神不宁地往回走。回到家时刚好来了客人,于是就和他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不一会儿天就黑了。送走客人以后,我又想第三次去青扇那儿瞧瞧,心想这次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青扇家里亮着灯,大门也敞开着。

我敲了敲门,他问道:“谁?”

“是我!”

“啊,原来是房东先生。请进!”于是我走到了那间六叠大小的起居室。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我在门口站着往里面瞧了瞧,青扇穿着睡衣在家里收拾着东西。暗淡的灯光下,看上去他好像老了许多。

“已经准备就寝了?”

“嗯,不过没关系,已经睡了一整天了,说实话,因为只有睡觉是不用花钱的。”说着说着就已经把房间收拾妥当,然后跑到玄关这里来,“让您久等了。”

他似乎没怎么看我的脸,匆匆埋下了头。

“房租哪,还没有什么着落。”冷不防他竟然抢先一步说道。

我立刻火冒三丈,但还是没有去接他的话。

“老婆跑了。”他靠着门口的拉门上,默默地蹲在那里。由于他是背对着灯光,所以脸看上去是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我吓了一大跳。

“她已经开始厌倦跟我在一起了,大概是有了别的男人吧。她就是这种女人。”这次他回答得干净利索,感觉完全不像平常的风格。

“什么时候的事?”我在玄关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哎,大概是上个月中旬的事情了,你要不要进来?”

“不用了,今天还有些其他事。”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说起来真是丢脸,我靠着女方家吃软饭,于是才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从这副从容不迫的说话语气可以听出,很显然他已经下了逐客令。我故意从和服袖子里拿出香烟,问他借个火。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厨房,拿了一大盒廉价火柴。

“怎么不去找个工作呢?”我边抽着烟,决定这次一定要慢慢说个清楚。

“没办法工作呢,因为我这人能力不行。”他说话语气跟刚才一样爽快。

“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如果能工作我早就工作了。”

这次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发现他也有坦率的一面。心中虽然很多话堵在那里,但是如果今天给予同情的话,房租的事情多半不了了之,想到这里,我又给自己打了打气。

“这样的话就麻烦了,我很苦恼啊,你该不会一直就是这样吧?”我把还没吸完的烟扔在地上,红色的火光在水泥地面上啪地散开,然后又熄灭了。

“对啊,我肯定会想办法,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了。非常感谢,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呢?就几天?”

我又叼起第二根烟,再次划亮一根火柴。借着火柴的星光,才能看清从刚才起就一直忐忑不安的青扇。我吓得不禁将燃烧的火柴掉在了地上,因为我看见了一张魔鬼一样的脸孔。

“那我就改天再来。要是再没有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我巴不得早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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