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戴朵的悲剧(1)

这时女王戴朵由于看不见的爱火中焚,早已在忍受流淌着她生命之血的重创。她不禁一再思量她的这位英雄的勇武精神和高贵门第,他的音容笑貌深深印在她心里,苦恼使她不得平安和宁静。翌日黎明,阿波罗的光明廓清了宇内,驱散了高空的湿阴,戴朵心猿意马,跟她的知心妹妹说道:“安娜,安娜妹妹,我何以心惊胆战睡一阵醒一阵呢?你觉得我们家新来的这位客人人品如何?他是个出众的人物,身和心着实英勇。我可以相信,也有权相信,他父母是神圣的。一个卑贱的人,总可从他的惧怕看出来。可是从他的故事里可知他始终忍受的是何等命运的折磨和战争的恐怖啊!假如不是因为死骗去了我的初恋,使我痛下决心永不再嫁,假如我不绝对厌恶婚嫁的念头,今番我可能抵不住诱惑。是的,安娜,我要告诉你我的秘密。自从我自己的哥哥杀死我丈夫西该阿斯、亵渎我们的家以来,除了这位客人外,没有任何人在我心里留下印象,或打动过我的心。我现在能感觉到往日的火焰将复燃起来。但是我宁愿大地张口吞我,或万能之父用霹雳把我打入阴曹地府,打入地狱又深又黑暗之处,也不要失掉我的荣誉或破坏它的戒律。因为我初嫁的人已取得我终身的爱,所以应该是他温存它,甚至在坟墓里也护持它。”她说了她的心事,眼泪涌出,湿了她用以拭泪的衣襟。

安娜答道:“姐姐呀,我爱你甚于我的生命。你要孤苦伶仃愁度青春,永远不知道儿女的恩爱和维娜斯所能给的一切吗?你真的相信死者的骨灰坟墓里的鬼魂,会在意这个吗?我承认,过去任何阿非利加男子,或在我们来此以前任何泰尔求情者,都不能令你忘却哀戚,因为你坚拒了伊阿巴斯伊阿巴斯(Iarbas):非洲一统治者,向戴朵求婚被拒。自称是朱庇特的苗裔。和其他首领,他们都是这个声名显赫的地域的人物;可是因此你也必须拒绝一个为你所爱的人吗?再说,你得记住你居留的这片土地系为何人所有。你的一边有不可征服的盖图利亚人和桀骜不驯的努米狄亚人盖图利亚(Gaetulia):在非洲北部,其地有好战部落。努米狄亚人(Numidian):非洲北部一部落。的城镇,和一些人迹不能到的浮沙地区;另一边是一片无水的沙漠和巴卡巴卡人(Barcaean):北非巴卡(Barca)地区的部落。的强盗。我不用说还有从泰尔来的战争危险,你的哥哥继续在威胁。现在我相信当这些特洛伊船乘风驶来迦太基时,神们曾经予以允许,朱诺自己也曾给以支持。还有一层,戴朵,试想想,假如你跟他缔结良缘,那我们的城池和国家该有一个多么好的前途啊!你只需求神降福,以供品保证他们的恩惠,同时大大方方款待你的客人,编织些留他住下的口实。他的船尚未修复,寒冬和携雨而来的奥利昂在可怕的天空下掀起海面的巨波大浪。”

安娜这样说着,扇活戴朵芳心里已经点燃的爱火,新的希望诱惑她已经动摇了的意志,破除她的顾虑。她们的第一项举动是到各庙的祭坛祈求神的恩惠,选出上好的羔羊祭祀丰产女神色列斯、菲巴斯菲巴斯(Phoebus):阿波罗的形容称谓,意为光明。,给予自由者巴克斯,最重要的是祭祀朱诺,她是主管婚姻的。美丽的戴朵亲自右手端碗,将酒浇在一头纯白母牛的两角中间,加入神像前香烟氤氲的祭坛旁的祀神舞。她献上更多的牺牲,重新举行当日的祭仪;轻启朱唇,窥视被破开的肚腹,看那仍在活动的脏腑显示什么样信息。可是先知者的先见是多么无用哟!对痴狂迷恋的她,神庙或祈祷没有助益,因为欲火一直在啮着她已在熔化中的骨髓,在她心的深处,那爱创已在默默流着血。戴朵爱火烧身,心神错乱在城里到处徘徊;像一只母鹿冷不防为牧者的箭所伤,牧者在克里特林中自远处追她,飞箭已射伤她,而她自己尚不知道;因此她身负重创在狄克推穿林越岭飞逃。有时,戴朵都带埃涅阿斯到正在建筑城墙的地方,让他看看腓尼基的庞大资源和她的建城工程已进行到如何程度。她很想向他吐露情意,但总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日暮的时候,她重排筵席,无理由地要求他再讲一次特洛伊的痛苦故事,盯着听他每一句话。后来他们分手了,月光黯淡,到了众星示意应该睡眠的时刻,戴朵独自在空寂的宴会厅里哭泣,倒在他刚坐过的长椅上。这时他已离去,看不见也听不到,可是她仍能看见他和听到他的声音。有时她搂住阿斯堪尼斯,恍惚间把他当做他父亲,竭力想摆脱她的不敢告人的爱情。同时,建造了一半的城堡不再上升了;青年兵士不再操练了。港口和坚固雉堞的建筑工程陷于停顿,高大巍峨的城垣无人施工,高入云际的起重机在静止着。

撒腾的女儿,朱庇特的爱妻,一见戴朵深深陷入痛苦中,贞节的美名已不足以抵御热情,便去向维娜斯建议道:“你跟你那个儿子真可以炫耀胜利的果实,你们赢得了伟大的光荣。你们的成就很大,值得称赞,因为你们两位神设计陷害了一个女人。同时我并非不知道,你所以猜忌高大迦太基的和平家室,是因为你害怕我的城池的防御力量。只是你要到什么地步才止呢?我们何以需要继续这样激烈竞争呢?倒不如我们二者合作,以奠定永久和平,缔结一段良缘。那时你达到了你一心要达到的目的。戴朵已喝了那进入她的骨髓中,令她发狂的毒液,浑身燃烧着爱火。让我们共同治理这个国家,你我对它的政府享有平等权力。让戴朵甘愿侍奉一个弗吕吉亚人,把她的泰尔人作为妆奁交到你手里。”

维娜斯知道朱诺的话并不代表她的真意,她的真正目的是要把那些命运注定将统治意大利的人留在阿非利加。所以她这样答道:“哎呀,谁能发这样大疯,竟拒绝这样一个建议,和你作对呢?当然,假定你所说的计划实行起来果然成功。只是我是受命运之神支配的,她们的计划我还不明白。不知朱庇特是不是要泰尔人跟这些从特洛伊来的人共同拥有一座城池,是不是赞成他们二者缔一条约,或两族人混合起来呢?你是他妻子,要是你去直接问问他的意愿,并没有不对的地方。所以,请先去,我随后就来。”

有皇后风度的朱诺答道:“那桩事是我的责任。现在我可以向你简略解说一下我们将如何实现当前的目的。听我说,明天早晨旭日初升,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埃涅阿斯跟不幸的戴朵将相偕到林中行猎。正当他们忙着在山上布围时,我将在他们上空兴起乌云,夹雨夹雹,淋在这对皇子皇女头上,满天响彻雷声。他们的随从将四散奔逃,消逝在夜晚一般的黑暗中,戴朵和特洛伊的首领将共同躲在一个山洞里。那时我也在那儿,倘蒙你同意,我将把她配给他,使二人结为夫妻。这将是他们的合法婚姻。”西瑟拉的女神对这提案未表反对。她点头应允,对这个巧妙骗局莞尔而笑。

这时黎明女神奥罗拉奥罗拉(Aurora):黎明女神。已离海升起。她的光线出现的时候,一队上流人拥出城门,带着大小网罟和阔刀猎枪,一队马利安马利安(Massylians):北非部落。骑士和一群嗅觉敏锐的猎犬冲出城来。女王仍滞留在她的房里,一班迦太基贵胄在门外等她。她那精神饱满的马,浑身辉煌的紫衣金饰,一足扒地,嘴里咬着出沫的嚼铁。最后一群扈从簇拥着她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绣花缘边的西顿披风。她的箭壶、发夹,和在她颔下扣住紫色上装的胸针都是金的。一队特洛伊人也出来了,其中包括满心欢喜的尤拉斯。两队人马相遇时,埃涅阿斯去到戴朵身边,他的美貌超出众人很多。他像阿波罗一样,当这位神在冬天离开律西亚和赞萨斯河,到他母亲的德洛斯岛上重开舞会,同时克里特人、助埃奥品人、和文身的阿加塞西人助埃奥品(Dryope):一位山林女神。阿加塞西(Agathyrsi):塞西亚(Scythia)地区一个文身种族。围住他的祭坛熙攘作乐。他自己则在辛莎斯山坡踱着,肩挂吱吱作响的弓箭,一个柔软的叶圈把他的飘拂的头发压得整整齐齐,一条金带绾住发辫。埃涅阿斯像他那样高华灵捷地走着,优雅的面庞放射着阿波罗样的光彩。

这群猎人到了高山顶上一片没有路径的地方,惊起一群野山羊在他们面前从一岩顶顺着山坡往下奔驰;远处有一群鹿集合起来在一团尘烟里飞逃,离开山地,跑到旷野里。下面的深谷里,青年的阿斯堪尼斯赏心乐意地骑着一匹精神饱满的马,那马四蹄飞扬,一会儿超过这些人,一会儿超过那些人;可是他多么希望在这些无害的动物中出现一头口流涎沫的野猪或一只从山上下来觅食的金褐雄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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