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行装,告别妻子的热泪——男人懂得眼泪的意义,却并不为眼泪所左右。转瞬间,就置身雪域高原了,与内心深邃的杨树为伴。杨树作证,这一群男人急匆匆回到高原,开始新一年的援藏工程,开始检查农作物的耕作,开始访贫问苦,开始训练民兵,组织人员到边境上巡逻,开始植树造林,主要是栽种杨树,还有沙棘。
杨树真切地目睹了这一切,因为它的笔直的树干上,一个个树结形如一双双眼睛。几乎酷似眼睛,有眼珠和上下眼睑,有的还流出树浆,极像眼泪。总之它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又不知如何表达出来,就正如憨直醇厚的藏族同胞,他们知道我们这些汉人在做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找不到除了“感谢”之外更加丰富的词汇,并完整地表白出来。他们只有拎着藏鸡以及鸡蛋,酸奶渣和酥油茶,来到这些汉人的房间,什么也不说,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杨树是生之强者,既能生长在世界屋脊,就能生长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只要有阳光和雨露,你任意砍下一根枝条挖一个坑将其埋下,它就能生根发芽。冰雹风沙走石全都奈何不了它!
我们很多援藏干部都会有高原反应,流鼻血,腹泻,缺氧,厌食。我们承受着肉体的痛苦,但心里仍然是充实的,快乐的。我的精神世界五光十色,我真的选择了一段神话般美妙的人生道路。关于这一点,你——内地的摩天高楼,星级酒店,老板桌,豪华轿车以及裸体雕塑们,一时不能理解,以为我们很愚蠢,很迂腐,很荒谬,很自作多情。这正是物质与精神的区别。您也许不知道,在西藏的乡村盛典上,一座新学校落成,就是一座圣殿的诞生。
我到村庄去,往往是参加一次乡村盛典。
乡村有什么值得张扬的呢?
很自然,我想起了从前,在内地,大凡村民婚丧之事,抑或新居落成。乡场上玩龙舞狮,歌舞升平。有时也请走穴的草台戏班,扭扭捏捏,嗲声嗲气,情节荒诞,表演做作。然村民们笑声不绝于耳。
西藏不这样。
西藏同样有婚丧喜庆,但是人家默默进行。遇婚姻之喜,亲友拢聚,喝一夜青稞酒,欢笑一夜,把新人送入洞房,礼毕。遇丧葬之悲,同样亲友拢聚,喝一夜青稞酒,恸哭一夜,把亡者送入天堂,事毕。藏族是一个深沉而理智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