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最大的书

有一个人对亨利·福特的一生做过很详细的研究,他很肯定地说,这名企业家发现他这辈子心智方面所受到的最大影响来自麦克加菲读本。这样说大体上是错不了的。

福特指的是威廉·霍姆斯·麦克加菲教授和他编写的课本。这套课本在19世纪声名远扬,正名为《麦克加菲精选读本》,短小精悍的课文循序渐进,编有精练的诗文篇章和引人入胜的插图。自1830年以来,有好几代美国儿童学习这套课本,既初通了文字也掌握了道德原则(截止到20世纪初,读本已发行了1.22亿册)。他们把读本中的课文学得非常透彻,大多数人几十年后长大成人,仍能回忆和背诵得出来,这些课文对福特同样有着特别影响。

亨利是在家中首次接触到麦克加菲读本的,玛丽·福特耐心地引导他学习了头几册。大约六十年以后,福特回忆起当时如何坐在妈妈身旁,度过了漫长的秋夜和冬夜,对麦克加菲初级读本中的图画着了迷。他心中保有栩栩如生的图像:斧头靠在木头上拼成了字母"A"、从盆中舔牛奶的猫咪构成了字母"C"、奔跑的小狗成了"D",如此种种。亨利念小学时继续学习这套课本。他妹妹玛格利特也说:"麦克加菲读本中的课文教我们懂得了什么是荣誉、尊严和公平。"在19世纪的大部分时期中,课本深深打动了众多美国儿童的心灵。

《麦克加菲精选读本》究竟是什么样的课本呢?对于年龄最小的学生,读本教会了他们基础阅读技能--认字母、造句、学措辞。稍大的孩子们所用的课本中有许多插图,还有各种训练咬字发音、标点符号和说话能力的练习。麦克加菲系列程度最深的读本,为高年级学生准备了文学、诗歌和哲学的精选片断。然而,不论程度高低,整套读本都编写得生动活泼,有的课文甚为精彩跌宕,有轶事、故事和图框来帮助理解课文要点。学习这套课本的孩子们多半居住于教育条件落后的地区,课本给他们带来了文明的气息。课文选段有盎格鲁-美利坚文学传统特色,如斯格特、拜伦、格雷、雪莱、华兹华斯、朗费罗、泰纳森的诗歌以及迪金森、欧文、库柏和雨果的散文。更重要的是,《麦克加菲精选读本》的道德意味鲜明,课文强调虔诚、谦恭、刻苦、正直、耐心、善良和节制的必要性。作者教导孩子们说,良好的品行能带来道德完善和财富丰盈,鲁莽或罪恶的行为则会招致灾难性后果。一位对《读本》有所研究的学者说道,这套丛书强调为了自我完善而采取严格的道德约束。

麦克加菲对亨利·福特的性格和处事原则影响是深远的。20世纪20年代,福特开始狂热地搜寻旧版《读本》并以此作为业余爱好。福特记得有一次他和妻子克拉拉看到一群小学生又蹦又跳地走过。"此情此景使妻子不禁吟诵起来:'耳闻孩童欢欣喊叫,四点半钟离开学校',下面是什么她就回想不起来了,而我俩都记得这是麦克加菲读本中的一条作业。"为了弄清在哪一本书里能找到这条作业,他着手四处找寻麦克加菲旧版课本,随着儿时上学经历在回忆中潮涌而至,对旧课本的搜罗终达狂热,不到几年时间就收集了一大堆。说福特当时是全美国最大的麦克加菲私人收藏家,恐怕不为过。

亨利·福特收藏旧版麦克加菲读本,起先是作为一项具有怀旧意味的爱好,后来事情却越弄越大。他高度评价读本中的课文以及其中蕴含的价值观,于是下决心搞一场麦克加菲复兴。雄心勃勃的复兴始于1926年,为的是以麦克加菲影响大众。福特出钱重印了1857年以后的版本,在全美发行了成千上万套。他担任《麦克加菲读本精选》一书的副主编,参与选编了其中的150项内容,还在《读虫季刊》上发了一篇文章,指出《麦克加菲精选读本》仍然适用于当今世界。1938年,福特出资主办了麦克加菲团体联合会,在当年的大会上,他以一贯短小质朴的风格发表演说:"今天我很高兴和大家一起纪念麦克加菲博士,他是一个伟大的美国人。《麦克加菲精选读本》教导美国年轻人要刻苦工作,要有良好的道德。"福特甚至在迪尔伯恩的亨利·福特博物馆附近办起了一所麦克加菲学校,把读本当作学校的基本教学线索。哈维·C.明尼克写过一本传记,名为《威廉·霍姆斯·麦克加菲和他的读本》,他把该书题献给亨利·福特:"麦克加菲读本是亨利·福特的母校,亨利·福特是读本的终生信徒和赞助者。"

1935年3月17日,福特通过无线电广播"福特周日一小时"节目,将麦克加菲推向最广大的人群。这是一个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播出的晚间音乐节目,威廉·J.卡麦隆是福特的重要同僚和发言人,在节目的穿插时段发表谈话,赢得了成百上千万的听众。经过与福特密切协商,卡麦隆在节目中就《麦克加菲精选读本》慷慨陈词,他说,五十年来威廉·霍姆斯·麦克加菲和他朴实无华的课本在美国创造了一种性格典范。他说得铿锵有力:"就是这些成百上千万平平实实的小小课本,使美国人民能说会道,使他们的道德理想得以升华,使他们的思绪得以深化和拓展。"卡麦隆最后说:"福特的藏书各种各样、极为丰富,可是他最引为自豪的,恐怕就是从六册麦克加菲课本中所学到的东西。"

福特利用所有机会宣扬麦克加菲的旧时代美德。在《持家有方》杂志中他写了一篇文章,坚持认为受过麦克加菲影响的几代人有更好的良知与诚实感,我们需要道德信条,这点谁都跑不了,生活的真理应该以朴素和明白的方式传教给孩子们。在另一篇文章中他说得更干脆:"真理、诚实、公平、进取、创新、独立,所有这些在麦克加菲读本中都是基本因素。当时他在编写读本时这些因素就已经是超越时代、超越时日的了,今天依然如此。"

然而,福特并不仅仅是想把自己身上的麦克加菲狂热传染给大众。哈姆林·加尔兰德是一名美国中西部作家,写的书在当地很畅销,20世纪20年代时他与福特交友,两人对儿时学过的这些旧课本皆推崇有加。加尔兰德写道:

有一次我去找福特,福特拿出了四册麦克加菲读本,是他把旧书堆中发现的原本依样重印的,用了原来的字体也保留了所有插图。我一页页地翻阅这些书,发现自己回到了艾奥瓦州的大草原上,回到了孩提时代四壁透风的小课堂里。我回想起当时自己是多么喜爱书中的故事和诗歌呀。福特会和我一样感到这种魔力,这是错不了的。

福特和加尔兰德接着开始玩游戏,看看各自对麦克加菲读本中的内容还记得多少。他们面对面坐下,一人从某册书中背出一篇课文的头一段,然后轮到另一人背诵第二段,就此类推,背不下去就算输了。

小亨利·福特左耳回响着母亲的谆谆教导,右耳缭绕着麦克加菲的循循善诱,就这样度过了孩提时代。然而,直到成年他才意识到,少时所开始接受的刻苦、奉献、节制和责任等观念已经成为他的性格和情感中的牢固基石。维多利亚式的道德教育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他的实际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吧。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