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是那个姑娘。”
“俺要在田里干活儿。”腊露向她解释说。
夫人走到一张放在两把红木椅中间的小圆桌旁,将一块方布浸进一碗水里,水香芬芳扑鼻;然后她用修长、尖细的手指把布拧出来,用它擦掉腊露脸上的胭脂和白粉。姓陈的坐立不安地看着她。
“这姑娘面黄肌瘦的,好像没吃饱饭嘛。”
“俺们是从北方来的,那儿旱情挺重,闹饥荒已经好些日子了。”姓陈的赶紧解释说,“说实话吧,这姑娘的爹妈是俺的兄嫂,他们都饿死了。俺和俺老婆把她收留下来,为了她俺们能做的都做了,可俺们自己也穷。把她卖掉俺们心里也不好受,可没别的办法呀!”
“你不必给我编故事。”夫人回答说。
她坐下,拿过桌上放着的水烟壶。姓陈的连忙鞠躬,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夫人打开烟箱的盖子,用一个小小的银镊子夹出一点烟丝,把它捅进烟壶的嘴里,然后把烟丝点燃。她不慌不忙地吸了两口,将抽过的烟丝挑出来,随后又装了一次烟,再抽了几口。
腊露望着她,心中生起一线新的希望。她曾见过父亲讨价还价,为了压低某件他想买的东西的价钱,他往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假装用手抚平衣服,偷偷地摸摸腰间藏着的首饰。如果这位夫人是个精明的讨价人,那么她身上藏着的东西说不定就足够用来赎身。
姓陈的局促不安,嘴巴张了又闭,仿佛一条落进网里奄奄一息的鱼。他用手背和衣袖揩了几下脸,终于又开口了:“这姑娘兴许瘦一点,可看上去挺标致,像上等好瓷哩。”
“我们的客人可更喜欢有血有肉的姑娘。”夫人冷漠地说。
“这两样她都不缺,它们该在哪个地方就在哪个地方。”
“这么说,她不是黄花闺女喽。”
“不,俺不是那个意思……嗨,您怎么这样想呢?”姓陈的结结巴巴,慌了神,“她当然是黄花闺女。俺嫂子是个有德行的女人,她对闺女可是管得挺严的。”
“你们全都这样说,但假如她不是,我又到哪儿去找你们要钱呢?”
“俺把俺在城里的地址给您。”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吗?”
“您瞧,要是您看不上她,就趁早说。愿意要她的人有的是。”姓陈的不耐烦了。
夫人把水烟壶放下:“也许是这样,但谁也给不了我的价。你不是为了这个才找到我这里来的吗?”
“俺要八万,要现钱。”
腊露吓了一跳,脱口喊道:“你给了俺爸两小袋豆种,那才值几个钱?”
姓陈的蓦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扇了腊露一记耳光。
“你这是在糟蹋自己的货呀。”夫人不紧不慢地说,“你要的价钱也太荒唐了。天上的仙女也值不了那个价钱。”
姓陈的又站起来,用手指指自己挺起的胸脯:“俺不是不知道一个黄花闺女一夜值多少钱。”
夫人蹙起眉头,毫不掩饰她的反感。
“这里不是你去的那种地方。不管是不是黄花闺女,我们给客人的可不能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姑娘,那种货色他们用不着花一个钱,自己家中的婢女里面有的是。你的这个‘侄女’还要我们花费许多时间和金钱,教她唱歌、跳舞,教她干这一行应懂得的规矩才够资格接客呢。”她停顿片刻,然后说,“我给你一万五吧。”
姓陈的跨步欲走:“咱们走,来吧。”
腊露的脑子飞快地盘算着。假如她跟姓陈的走,他很可能把她卖给一个又肮脏又下贱的鸨婆,就像他们头天晚上住的那间客栈的女掌柜那样的人。价钱会比这个地方低,她藏在身上的几件首饰肯定够得上数。不过,那种鸨婆是信不过的,谁敢说她不会把东西从她身上偷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