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翻山越岭,沿着山间的羊肠小道艰难地行进,为了避开村庄和军营,他们选择了崎岖的小路,只有在马匹疲惫不堪、无法再前进时才停下歇息。在这种时候,除去饮马放牧外,被饥饿和疲劳弄得更加暴躁的土匪们便拿腊露开心取乐,在她身上发泄他们烦闷的心情。但当他们举止粗野,或企图对她施以强暴时,姓丁的便加以制止,他提醒他们:腊露的身价将决定大伙儿的命运。
姓丁的还给她找来一块挡蚊虫的破蚊帐布,每当土匪们从山民或偏僻的农户那里抢到食物时,姓丁的总是不忘给她拿来一份。这个姓丁的是什么人?一个把她当人看待的朋友?还是一个心怀鬼胎、像地主守护自己的财产那样看护着她的敌人?她必须弄清楚。
由于日夜兼程赶路,睡眠只能靠断断续续的偷闲打盹,因此腊露已失去时间的概念。她担心在抵达上海之前找不到时机避开其他人单独和姓丁的谈一谈。一个烈日当空的下午,他们正在爬一个长满野藤、杂草的狭谷斜坡,姓丁的那匹马由于驮行两人,逐渐落到队伍的后面。
腊露焦急地等待他们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久已盼望的机会终于来到了,她既欣慰又紧张,不假思索地冲口问他:“俺本来可以逃跑的,你为啥非逼俺跟着你?”
“你们村里来过兵吗?”丁问。
“来过。”
“那你就应该明白俺为啥没把你撇下。”
腊露回想他们村里来兵时的情形。那时她太小,已记不清他们的所作所为了,但她记得在土匪进村那天,父亲和村里的农民谈起官兵时所说过的那些话,她也记得姓丁的曾经说过:“你跟俺们比跟官府的兵强。”兵真的和土匪一般坏吗?或像这个姓丁的所说,比土匪还不如?
腊露摇了摇头。管他们是好还是坏呢!反正眼下他们与她毫不相干。倒是姓丁的那番话让她觉得更重要—他认定,帮她避开官兵就是帮了她的忙。那么现在他能帮她逃跑吗?
“说不定俺可以藏起来,躲过他们,然后逃到一个村子或一个镇上。”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
“你这么个姑娘家,想自己一个人跑?没门儿。可话说回来,要是你不给人拐了,撬了,杀了,真的跑到村镇上,那你咋办?”姓丁的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心地试探着问。
“俺找活儿干。”
“干啥?”
她能干啥呢?谁也不会雇她干田里的活儿的,而她的手已拿惯了锄头,干针线活儿已经不灵巧了,做饭她也没学好。那还有什么呢?孩子。对,她最爱带小弟弟,她还很有办法,有时谁都没本事把他们逗笑,只有她能行。
“带小孩。俺可以给财主们带小孩。”
“算了吧。还没等你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就该怀上东家或管家的崽子了。”
腊露涨红了脸:“俺爹妈对俺的管教挺严。”
“这跟管教不相干。”姓丁的很有耐心地说,“你不情愿也没法子,就好比俺们当土匪一样,不情愿也不行。你一怀上孩子,他们就该怨你不好,把你赶出大门。那你咋办?”
腊露没理他的问话。“你刚才说,你是没法子才当了土匪,这啥意思?”她问道,“你挺有学问,俺听得出来,也瞧得出来。你准上过学堂。你跟他们不一样,跟俺也不一样。”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俺当过小官。”
他又停顿了片刻,而当他重新开口时,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愤恨和忧虑:“官府里政局起变化,俺被逼逃命。俺把妻儿送回她娘家,后来就投奔了土匪,为的是有朝一日复仇雪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