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 第一部1865-1872 第六章(1)

土匪们排成单行默默地行进,马队有时慢行,有时小跑,有时土匪们无缘无故抽打马匹,让它们疾步奔驰。黄土飞扬,遮天蔽日,沙土刺得腊露的眼睛又酸又疼,泪水直流。她挤在姓陈的土匪与木马鞍的鞍头之间,由于长途骑马,她大腿内侧的嫩皮已被磨破。她把头尽量向前探,因为她脖颈上被土匪用匕首碰伤的地方一触到衣领便疼得难受。树木低矮的枝叶不时抽打着她的身体。马一踉跄,她便感到脊梁骨如受雷殛一样难受。她痛苦地咬着嘴唇,舌尖上已尝到了鲜血的腥味。

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了,连一分钟都无法坚持了,然而他们又过了好久才终于停下来。姓陈的跳下马,腊露宽慰地松弛了一下身体。她听到后面的土匪也下马了,后来又听到折树枝的声音和树叶在地上拖拽的沙沙声。

他们居然把她丢在马背上不管!她完全可以把脚一蹬,让马飞奔而去。土匪们这种狂妄傲慢的随便做法比起用绳索捆绑、派人看守更使她心灰意冷,因为它证实了一个事实:逃跑已经没有希望了。早些时,她曾试图记忆某些地形的特征,当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当他们还在她熟悉的地方行进时,她曾认出一些山峦、树木和奇峰怪石。但随着人马进入陌生的地域,加上天色渐黑,这一切就变得完全没有可能了。何况,即使她有办法从土匪身边逃跑,能找到路摸回家去,她的父母也不会有胆量收留她的。因为她并非被绑票,她是被卖掉的,她已经属于这个姓陈的土匪了。

火光一闪,紧接着一束火焰照亮了黑夜,腊露辨认出一座旧庙的残破门柱。她看到远处也亮起了火光,顷刻,地平线上又出现了第三个亮点。难道土匪要举行某种感恩仪式吗?他们要供奉的祭品又是什么呢?

土匪们发出一阵狂吼声,向她飞扑过来,他们的脸孔在摇曳的火光中像鬼魂一样苍白。腊露一惊,猛地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脚,马蹬起后腿,腊露感到自己被抛进茫茫的黑夜里。

一切变得如烟似海,飘飘拂拂,她觉得好像被拥进母亲温暖、舒坦的怀抱中。粗暴的谩骂声刺激了她的知觉。她本能地反抗着,不愿脱离那像暖流一样传遍肢体的安谧。几记热辣辣的耳光和拳击的剧痛终于使她睁开了眼睛。

她本以为会看到许多副脸孔对着她,但只有一人—陈,其他土匪都已上马,迫不及待地要出发。腊露松了一口气,恍然大悟:原来土匪并不是向她扑来,他们是奔向他们各人的马。火光也并非为祭典仪式而点燃,而是引路的火把。

“你这个愚蠢的婊子,你想踢伤俺的马吗?”姓陈的一边骂,一边把她朝马背上扔,“要是俺手下的弟兄们不那么盼个女人,俺早就把你杀了。”

这么说,他已经决定把她交给手下的人了,腊露心情沉重地思考着。他是怎么说的?“你给他们大伙儿当老婆吧。俺老婆挺了一个礼拜。你身体结实,俺担保你至少能挺一个月。”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依稀回忆起小时候有一天夜里,她突然醒来,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一种奇怪而低沉的憋闷声。她怀着恐惧的心情跳下炕,跑到他们的房里。

她站在门口,看见父亲巨大的身躯在黑暗中起伏,喘着气,压迫着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的母亲。

腊露匆匆奔过去,爬上炕,用小拳头使劲捶打父亲,一边还哭喊着:“快放开俺妈!”当时母亲抓住她的小胳臂,把她推开,要她回去睡觉。“可他欺侮您。”腊露哭着说。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