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周阳由曲法(1)

宁成在家乡开始庄园主的事业,尚不起眼的张汤还要花几年的时间,在为十七岁的武帝修建帝陵的工地上率众搬运土方。本篇的着眼点,就先集中在另外一名酷吏——周阳由的身上。

晁错、郅都乃至宁成的出身并不显赫,周阳由则是本朝酷吏之中不多见的宗家子弟,所谓宗家,乃是帝国外戚区别于宗室的一种称呼。周阳由籍贯真定(今河北石家庄市东北),其家世来历要追溯到高帝八年(前199)。赵王张敖将后宫的赵美人献与途经赵国的高帝侍寝,赵美人产下一子即刘长,高帝十一年(前196)获封淮南王,赵美人之弟赵兼以高帝内弟、淮南王母舅的身份,获封周阳侯(侯国在今山西绛县西南)⑤。

文帝六年(前174)冬十一月,刘长涉嫌谋反被废除王爵,赵兼被牵连失去侯爵。文帝十六年(前164)五月,刘长之子刘安又被封为淮南王,赵氏再次兴盛。周阳国虽然仅存在了五年,赵兼的儿子赵由还是从此以周阳为姓氏。本朝出任郎官的途径之一正是宗家子弟,周阳由在文帝时期选补为郎,随着年资的积累在景帝朝出任郡守。

以血缘论,周阳由是武帝祖父一辈,以官声论,是武帝朝最为暴烈残酷的二千石官员。位列九卿、以性情刚烈不讲情面知名的大臣汲黯,曾多次当面折辱他所轻视的丞相公孙弘、御史大夫张汤等人;即使面对武帝,汲黯仍然敢于据理力争不曾有丝毫的畏惧;武帝甚至能在解手时会见大将军卫青,可衣冠不整就绝不敢见汲黯。汲黯的外甥司马安与其舅同朝为官,同样二千石的级别,为人城府极深。就是这样两位最为满朝公卿列侯忌惮的人物,在与周阳由同乘一车之时,也万万不敢和他并列,而是主动居于侧旁的位置。

周阳由酷烈骄恣深为同僚所忌惮,自有其原因。从遗传学的角度来分析,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周阳由的姑母、淮南王刘长之母赵美人,得到高帝临幸后并未被带走,赵王已经不能再拥有这个姬妾,便为她单独修建一处居所予以安置。高帝九年(前198)春,张敖因牵涉谋反被逮捕,此时在名义上仍属赵王后宫的赵美人受到牵连一并下狱。赵美人请吏卒转告高帝,自己已然怀孕,盛怒之下的高帝并未理会吏卒的汇报。焦急无助的赵兼,请求辟阳侯审食其代向吕后求情。这一举动无异于与虎谋皮,嫉妒成性的吕后做出非常符合其本性的反应,袖手旁观。辟阳侯便也知难而退。

赵美人产下刘长之后自杀,高帝见到吏卒送来的婴儿,后悔之余便托付给吕后养育。年岁渐长的刘长,一直为母亲之死耿耿于怀,他把罪过归于辟阳侯未尽全力争取。文帝三年(前177),二十一岁的淮南王刘长入朝,带卫士魏敬拜见辟阳侯,蓄谋已久的淮南王操起金锤砸向毫无准备的辟阳侯,魏敬拔剑刺穿了辟阳侯的咽喉。母仇得报之后,淮南王向兄长文帝自首,据说文帝念及手足之情而未对自己仅剩的这个弟弟治罪。

刘长的暴烈性格和做事不计后果已然显而易见,遗传学原理中有外甥类舅的说法,倒推起来便可以想见,赵兼的性格也应该非常刚烈。要是再考虑到燕赵之地自古多出慷慨悲歌之士,这一点就更加容易理解。那么,继承了父亲血统的周阳由,性格自然也就不可能温和娴静如彬彬君子。史传中的记载正好能够证明以上的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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