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爸刚退休时,正赶上股市看涨。他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二十万元投到股市,没多久,二十万就翻成四十万。我爸脾气好转,逢人就说自己此番举动,向单位主管领导证明了自己的理财能力,证明了对方的眼盲。我妈不再为我伤怀,天天心情舒畅,也不再参加老年合唱团,一心在家里夫炒股妇数钱,筹划米家未来的发展蓝图。
那时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后来,发生了5·30事件,股市狂跌。我爸一路摸爬,一身泥巴,股本不仅别了四十万,还别了二十万,到现在仅剩三万多元,于是,我又被我爸紧急拉进刑场,说他炒股是为了我,因为我学习不好,将来注定考不上大学,因此注定没有正经工作,只能做点儿小本生意比如卖羊肉串,他不得不为我准备将来买木炭和烤炉的钱。但因为我太不争气,不让
他省心,以至于他不能安心炒股,一路赔透了。
真搞!
股票狂跌后,我妈又回老年合唱团唱歌了,这几乎是她中老年生活的唯一乐趣。
早几年,为了打理我的学习和生活,我妈早早告别办公室文字秘书的工作,回家做我的专职生活秘书,希望我学业有成,光宗耀祖,名扬四海,威风八面,怎奈我死不争气,一切倒着来,让她赔了工作又没赚到儿子的优秀。考初中时,我的成绩在年级里倒数第一,毫无争议地进了一所全市最差初中。
我妈对我彻底放弃,送我去了那所全市最差劲的学校,第一次小考,我成功地捍卫了我倒数第一的纪录。后来我二姨力劝我妈,花五万元择校费把我转送到凡高初中。我二姨说:姐!你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最后再花一次力气,免得将来孩子说咱不负责任。
按说有其子必有其父,作为我米老大的亲爹,我爸在单位在股市都应该混得光彩照人才是,可他偏偏混成这般模样,实在不该,丢光我的人,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怪我。一个男人,如此不肯担当。
我骑着自行车,行驶在夜晚马路的中央,做出自由式和蛙式动作,双手离把,左冲右突。去他的羞辱和失败,去他的寒冷和孤独。
有呻吟从前面传来,断断续续,像电影里的场景。
我正愁没有目标,索性过去凑个热闹,灯光正明亮,大路也朝天。
一个老头儿,倒在马路中间,脸上青紫模糊,与一辆同他一样老掉牙的自行车绞在一起,难道是辆老帕卡?难道也是先“啪”的一声,然后卡住,然后老头儿跌倒,然后被我遇到?唉!老人家!不要怪帕卡,只怪你青春不再了。
知道有人来,老头儿哼哼声明显加强,灯光下越发缩成一团,看上去比我可怜。在这个夜晚,被人期待和需要,在我是难得的体会,像我这种被谢力停认定品学兼差的人,能有如此机会,该算是天赐良机。熟悉的英雄主义情绪翻涌而出,七岁时就通晓的见义勇为气概让我不再犹豫,我决定在这无人的夜晚做一次雷锋。古人说过,孤独的人是渴望做点儿什么的。
老头儿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孩子似的看着我,浑身在颤抖。
你怎么摔倒了?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