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降大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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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九六六年是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一年。这年春夏之交爆发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直接导致从中央到地方一大批“走资派”纷纷落马和一场席卷全国的“革命大串联”风暴的兴起。对于大多数造反热情高涨的红卫兵小将来说,大串联无疑为他们免费旅游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不仅车船免费,还无偿提供食宿。于是成千上万的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造反的工人、农民、机关干部、街道居民、军事院校的解放军官兵纷纷行动起来,爬火车、爬汽车、爬轮船,车厢挤满便爬车顶、爬厕所,一切交通工具都在超负荷运转,一切公路、铁路、水路都在昼夜不停地运送着南来北往浩浩荡荡的大串联人群。到北京去,到上海去,到韶山、延安、井冈山去,到北戴河、海南岛、黄山、峨眉山以及一切向往的地方去。要不是国界无情地阻挡了人们的脚步,雄心勃勃的中国人似乎更愿意将大串联的火种一直撒遍全世界直至每一个角落。

据不完全统计,这场全国范围的大串联卷入人数约为五千万人,历时将近一年。

以人均耗资二百元人民币计,仅此一项国家即蒙受经济损失达一百亿元,约占当年国民经济总产值的十分之一强。由此造成的社会秩序混乱,交通阻塞,事故频繁,工厂停工停产,原材料能源浪费等等,损失更是难以计数。

然而大串联的精神成果却在十几年后奇迹般地显现出来。初步开阔胸襟领略祖国大好河山的红卫兵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终于打破自我封闭,踊跃走出家门国门,以中国人前所未有的勇气和精神面貌去开拓沿海经济特区和进行另一场更大范围的“世界大串联”。

我以为这正好是我们民族走向未来的信心和希望所在。

一九六六年初冬的一天,当革命大串联的洪流还在中国内地各大城市之间涌来涌去的时候,一群风尘仆仆的红卫兵却经过长途跋涉从北京来到人烟稀少的云南西双版纳。尽管此时北方大地已经天寒地冻冰封雪裹,西双版纳却丝毫没有严冬的影子。红卫兵惊奇地看到,大自然在这片未曾开垦的土地上昭示给人类一幅无比生机勃勃的绿色长卷:太阳辉煌照耀,万物热烈歌唱,河流像瀑布,森林像翡翠。古木参天,浓荫覆地,千奇百怪的植物群落淹没了人类祖先从远古走来的足迹,无数野生动物珍禽异兽在亚热带雨林中栖息繁衍欣欣向荣。皮肤黝黑的少数民族敲响铓锣和象脚鼓,载歌载舞欢迎来自毛主席身边的红卫兵。

但是这群红卫兵对于串联和造反似乎没有兴趣,他们关注和追踪的却是另一则若隐若现的经济信息。据中央某部门透露,在不远的将来,西双版纳将被开发建设成为中国甚至全世界(!)规模最大的橡胶生产基地。

在一九六六年风雨飘摇的中国,人们对于革命的狂热远远超过了对于自身生存状态的思考,经济变成不屑一顾的东西,造反就是一切。仿佛只要革命,面包自然会从天上掉下来。与众不同的是,这群年轻红卫兵却受到一则经济信息的震撼。他们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到边疆,不是为了播撒火种或者同走资派决一死战,而是为了具体考证这则信息的可行性,并关注它的实现。

这个举动便不能不具有某种同时代格格不入的对抗气息。

为了进一步考察建设橡胶基地的远景,红卫兵又做出徒步深入西双版纳腹地的大胆决定。他们自备简单行装,找来当地向导,然后高举红旗无所畏惧地消失在野象出没的澜沧江峡谷深处。许多当地人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始终被他们的举动弄得迷惑不解:西双版纳并非串联之地,许多地方甚至无路可通,他们要到森林里向谁宣传革命道理呢?

经过大约一个月跋山涉水的长途旅行,这群五男一女的红卫兵相继考察了大勐龙、景洪、橄榄坝、勐伦、小勐养,见到著名植物学家蔡希陶,亲眼目睹热带植物王国的种种奇观,领略大自然的无穷绮丽与神奇魅力,还与一队马帮同行并在小勐养的原始森林中燃起篝火露宿一夜。正是这个充满神秘色彩和浪漫意味的亚热带之夜促成了这群年轻人未来的志向和命运之路:经过通宵达旦的热烈讨论,他们决定把西双版纳考察结果和立志建设边疆的伟大抱负一同带回北京,向千千万万热血沸腾的红卫兵战友作广泛宣传并带头身体力行。

“我们决不做口头革命派!”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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