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谜一样的人(1)

1874年4月,标准石油公司搬进位于欧几里德大道43号的四层办公楼。大楼的外观非常气派,正立面是厚重的石墙。办公区面积宽敞,通风良好,中央楼梯上方的天窗使楼内有着充足的光线。洛克菲勒在每天上午9点15分准时到达公司。他的衣着非常考究,衬衫袖子上的链扣用黑玛瑙制成,上面镌刻一个漂亮的字母“R”。出身简朴农家的他竟然对衣着如此讲究,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洛克菲勒先生显得高贵沉稳,”一位职员回忆道,“他的衣服可谓一尘不染,好像刚从包装盒里取出来。他戴着手套和礼帽,拎着雨伞。”洛克菲勒喜欢让皮鞋保持锃亮,居然为每个办公套免费配备一套擦鞋用具。洛克菲勒蓄着经过精心修剪的金黄色连鬓胡子,每天早上都有理发师准时前来为他修整。他在赴约时极为准时。他说:“谁都没有权利浪费别人的时间!”

每天早上,洛克菲勒以特有的沉静方式与同事们打过招呼,便消失在他那间简朴的办公室里。不但泰特斯维尔的对手们觉得洛克菲勒神出鬼没,标准石油公司的员工们也觉得他神秘莫测。一位秘书说:“他的行踪很诡秘。我从来没看到他走进或离开办公楼。”另一位助手说:“你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洛克菲勒很少与陌生人会见,情愿通过书面形式进行联系。他小心提防工业间谍,只让下属知道他们该知道的情况。他曾经这样提醒一位同事:“在任命一个人担任关键职务之前,我会非常慎重。”即使身边的助手也感到他不可琢磨,因为他不喜欢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有人这样写道:“他的长时间沉默很令人困惑。我都搞不清楚他的态度究竟是反对还是赞成。”他擅于保守秘密,总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下属给他呈上电报,却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消息的好坏。

洛克菲勒相信沉默是金,只有懦弱者才会口无遮拦、对着记者喋喋不休,成功的商人就应当出言慎重。“想要成功就必须多听少说”和“只说不做的人就是荒草遍地的菜园子”是他最喜欢的两个信条。老比尔的处世方式无形中使他的儿子惯于通过多听少说来赢得策略优势。洛克菲勒在谈判中将把中西部人的沉默寡言发挥得淋漓尽致,让对手们不知如何是好。发怒的他更是沉默得让人害怕。他经常讲起这样一件事:有一次,一个气急败坏的承包商闯进洛克菲勒的办公室大吼大叫,他却像没事似的继续埋头工作,直到对方精疲力竭才把头抬起来,冷冷地问道:“刚才没有听清您说些什么,能否请您重复一遍?”

洛克菲勒在大多数时间里都呆在办公室里,那里有一块黑板,上面写着近期的油价。隔一阵子,他就会走出办公室,坐在一把高脚椅子上研究账册,不时在本子上计算一番。他经常望着窗外出神,有时甚至会一动不动地连续15分钟盯着天空。有一次,他问道:“我们之中的许多人之所以无所成就,不就是因为精力不够集中吗?不就是因为他们无法在适当的时候排除干扰而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情吗?”

他每天都有着固定的安排,有条不紊地干着手中的事情,从不在琐事上浪费时间。当然,他也会有停顿,比如在上午10点左右吃点饼干喝点牛奶,在午饭后小憩片刻。这些都是为了积蓄精力,是要把他的体力和脑力调整到最佳状态。他说:“总把神经绷得很紧并非好事。”

早年的洛克菲勒能够认识手下的每一个员工,也能喊得出他们的名字。他偶尔在办公楼里转一转,此时他的脚步显得很有节奏,在相同的时间里必定会迈过相同的距离。他的脚步声很轻微,说话声也很低。当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办公室时,会突然停在某个员工的办公桌旁,用浑厚的嗓音彬彬有礼地提出要检查一下他的工作。这种时候,那个员工往往被吓一跳。下属们很少看见洛克菲勒,只能猜测他的行踪。“他是大家最不常看到的人,”一位老员工在半个世纪后回忆道,“有人说他每天要到办公室里干3个小时,但是我们看不见他进来,也看不见他离开。也许他有专用通道,根本不走公共楼梯和走廊。”

做过簿记员的洛克菲勒非常重视记账。一名会计记得,洛克菲勒有一回突然停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很有礼貌地说“请允许我看一下”,然后拿起账册迅速地浏览一番。“非常好,”他说道,“确实很好。”突然,他发现了问题:“这儿有一个小错误,请更改一下。”那可是一册密密麻麻地写满数字的账本!洛克菲勒居然能如此敏锐地找出问题,那个会计被惊得目瞪口呆。“我敢发誓,”会计回忆道,“整个账本只有这么一个小错误!”洛克菲勒超乎寻常的沉着冷静给每个接触过他的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尽管洛克菲勒把磨练意志力视为实现个人目标的工具,但在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说:“不管你说出或做下什么样过分事情,别想看出我有丝毫的情绪激动。”他的脉搏在每分钟只跳动52次,而他恰恰以此为荣。许多员工都说洛克菲勒没有发过脾气或是提高过嗓门,没有骂过脏话或是做出什么不文明的举止。他完全不同于那些盛气凌人的商界大亨,手下人都认为他为人公道,待人宽和,没有大老板的架子。有一件事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洛克菲勒很喜欢健身,就在财务部放了一部木头和橡胶做的健身器。一天早上他来这儿做运动,一名年轻会计恰好没有认出他,便在他面前抱怨说这台机器很讨厌,应该赶紧拉走。洛克菲勒说了声“好吧”,真的叫人把它拉走了。过了一阵子,那人才明白自己顶撞了老板,心里感到非常害怕。然而,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任何惩罚。即使是在处分那些犯下大错的员工时,洛克菲勒也会感到很不忍心。对于那些偶尔贪污公款的员工,他也没有把事情闹上法庭,只是把当事人解雇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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