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自己的搭档排练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始与其他一些等在后台里的歌手打起趣来,他与其中一个名叫“Jordanaires”组合的两位成员谈得十分对路。埃尔维斯说着笑话,表面上显得轻松而又自信,但是随着试唱的时间逐渐临近,他不停地来回踱步,并且时不时下意识地扯扯鬓角,这些举动暴露了他心里的紧张。
终于轮到埃尔维斯上场了,舞台经理告诉他说,他只有5分钟的试唱时间。埃尔维斯和搭档们走上舞台,环视了一圈面前的大礼堂
—礼堂的面积之大他前所未见。这个大剧院实际上是一座很宏大的建筑,数十年来它一直声名显赫,埃尔维斯突然之间感觉到自己是这么渺小和无足轻重,而这种感觉反过来又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下定决心要在这里
证明自己的价值。舞台经理不耐烦地走到台侧,生气似地叹了一口气,让埃尔维斯心里一紧。主持面试的是“大奥普里”剧院的其中一位负责人丹尼先生,他坐在台下等着埃尔维斯开口,脸上毫无表情。
埃尔维斯深吸了一口气,朝他的搭档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来面向这位表情冷漠的听众。他唱了《没关系,妈妈》和《肯塔基州的蓝月亮》两首歌,其唱腔和歌曲风格这里的人闻所未闻。这座剧院要求歌手只能演唱乡村音乐,而埃尔维斯唱的显然不是这类歌曲。即兴的连复段以及随着音乐的节拍屈膝摆臀,这些举动在无意中出卖了埃尔维斯—他不是乡村音乐歌手,就像汉克·威廉姆斯(美国著名的乡村音乐巨星)不是爵士乐歌手一样。这两首歌似乎走的是乡村音乐的路子,但是听在这位考官对曲调异常敏锐的耳里,它们无疑亵渎了乡村音乐。
埃尔维斯演唱结束后,现场出现了一阵令人不安的安静,丹尼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非常感谢你,埃尔维斯先生。很抱歉,我认为你的演唱目前不太适合‘大奥普里’剧院。”
埃尔维斯一下子呆在那里,但是他不愿意放弃。“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们进入状态比较慢,我们不能再试一次吗?”
“没这个必要了。我们很感谢你的参与。我觉得,可能你应该重新回去开卡车,小伙子。”
埃尔维斯惊懵了,转过头向自己搭档的方向看去,但是他们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们一声不吭,迅速地收拾着器械。下一组试唱者走上了舞台,埃尔维斯不得不往后台走去,他低着头,满脸羞愧。那位五大三粗的舞台经理在埃尔维斯经过身边时轻蔑地笑了起来。“年轻人,你应该剪个正常一点的发型,然后去上几节音乐课,这样或许就能在‘大奥普里’演出了,不过我看希望不大。”
埃尔维斯的脸沉了下来,这种语言攻击显然让他很受伤。早先的骄傲和狂妄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眼里噙满泪水,心里又有了一种不安全的感觉。埃尔维斯没有勇气迎接舞台经理嘲弄的目光,他匆忙离开后台,径直跑到自己的车上。两位搭档探身靠近车门,语气真诚地安慰他,想让他振作起来。
斯科蒂说:“经营‘大奥普里’的都是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每个人都知道,他们要别人拍他们的马屁,才会让人在剧院里表演。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下次你会成功的。”比尔也补充道:“而且他们也不喜欢家不在纳什维尔的人。”
埃尔维斯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什么,然后启动车子,猛踩油门,把他内心的羞恼暴露无遗。大多数艺人把观众对自己的接纳,看作是对自己艺术的承认和欣赏,埃尔维斯在这方面的表现尤为突出。如今尴尬进一步成了耻辱,失望进一步变成了绝望。每一次受辱和挫折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次可怕的失败,成了他放弃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蠢,还以为自己真的能成什么大事。一直以来,每一次我觉得好事会降临在我身上时,结果都会让我丢尽脸面。”
埃尔维斯十分伤心,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他甚至拒绝回“大奥普里”
剧院的化妆间取回他忘在那里的那套一次未穿的行头,他原本还以为可以在当天晚上的正式演出中穿。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当车开进孟菲斯后,埃尔维斯绷得紧紧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但是泪水却突然夺眶而出。“我应该怎么对妈妈说?我怎么能告诉她我还不够资格在那里唱歌?她肯定会对我很失望的。每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后都会在背地里笑话我。我再也没脸面对他们了。”
埃尔维斯把车停在距离自己家还有一个街区的地方,这里有一栋已被遗弃很久的建筑物。他下了车,把车门乒的一声在身后关上,然后走进了这个砖头木片铺满一地的地方。他捡起一块木板条,忽然把它重重摔在地上,他一边摔一边嘴里还在咒骂,间或夹杂着哭声。他不停猛烈地摔打这块木板,直到它裂成一块块碎片,然后他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在飞扬的尘土中哽咽哭泣,他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埃尔维斯心里确信,自己很快就会被唱片公司扫地出门,然而萨姆·菲利普斯却出人意料地对他从“大奥普里”铩羽而归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还花了许多时间安慰他。萨姆明确地对埃尔维斯说,他不需要
“大奥普里”。然而埃尔维斯自己已经在心里认定,他的梦想破灭了,不过他还是同意暂时在唱片公司呆下去,因为他目前也没什么更好的打算。除了定期到一些夜总会演出,菲利普斯还安排埃尔维斯参加一个名为《路易斯安那大篷车》的电台节目的现场演出,为期一周。几个月前,埃尔维斯在这个节目举办的一次业余歌手大赛中还赢了50美元的奖金。
埃尔维斯对接到这个差事感到十分兴奋。此前他从来没有整整一个星期不回家的经历,他很期待这次放飞自己的机会,可以暂时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和那些熟悉的面孔,离开格拉迪丝过于细致的看护。不用说,格拉迪丝对儿子要离开家这么长时间非常不高兴,但是埃尔维斯故意对她的不快视而不见;在看到弗农安慰母亲平静下来后,他更放心了,这次终于不用自己来安慰她了。
在去路易斯安那州的路上,埃尔维斯奇怪地发觉,自己不再为此前经历的所有烦心事苦恼了,仿佛那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埃尔维斯还感到不解的是,仅仅在几个月内,自己的命运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从一位开车送货的卡车司机转身变成一位能在电台节目中表演的歌手;从在乌烟瘴气的下等酒吧胡混,一下子进入体面的高级夜总会唱歌;身后有一家唱片公司在支持着他,成千上万的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想让自己从内到外改头换面,想让自己举止得体。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一种不安全感—总觉得自己随时会遭遇彻底失败,从而失去现在的一切。走在唱歌的道路上,他一直在担惊受怕,害怕自己随时会放弃。此前,普雷斯利家族成员当中没有一人能够长时间坚持不懈地做一件事情,这种遗传基因让他心里充满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