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雷斯再次显示了他的政治生存能力。民意测验表明,绝大多数委内瑞拉下层居民坚决反对他的经济改革,但大多数中上阶层人士支持他的政策。很显然,佩雷斯认为必须进行一场新自由主义改革。然而,后来的情况表明,时间并未站在佩雷斯及其新自由主义同盟者一边。对“华盛顿共识”的下一个打击来自一个谁也不曾料到的地方—墨西哥!
我在即将毕业时向朋友们打听,如何在拉美工作和生活?事实上,我非常渴望了解美国以南的广大区域的政治和社会状况。别人告诉我,位于墨西哥米却肯州的莫雷利亚是一处殖民地时期修建的古老城市,那里正需要一批英语教师。于是,我乘坐飞机前往圣迭哥,从那里向南穿越了墨美边境。自从1910年至1917年革命结束以来,墨西哥一直处于革命制度党的统治之下。当我乘坐大巴穿越荒凉的加利福尼亚半岛时,那些在崖壁和巨石上书写的革命制度党大幅标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20世纪90年代,许多革命制度党领导人已经背弃了该党的政治原则,在墨西哥大力推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措施(就如同佩雷斯在委内瑞拉的所作所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那位竭力推动墨西哥签署《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卡洛斯·萨利纳斯·德戈塔里(CarlosSalinasdeGortari)总统。授课之余,我经常前往莫雷利亚的市场购买一份著名的墨西哥左翼报纸《每日报》。这份报纸上总是有许多萨利纳斯抨击公共土地制度的报道。他坚持实行自由市场经济,决意把这些受到1917年宪法保护的公共土地私有化。然而,农民们认为这些土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萨利纳斯的决定自然在全国招致巨大的争议。
我很想评估一下墨西哥人对革命制度党政策的看法,因而和那些与我同住一栋公寓楼的学生们进行交谈。大多数学生似乎对萨利纳斯或政治毫无兴趣。一些学生不喜欢我的问题。他们的家庭一直都是革命制度党的支持者,因此,他们不能批评这个政党。在我看来,政治对他们的吸引力似乎远不如美国的流行音乐。正是在这一时期,我对B.特拉文()的小说产生强烈兴趣。20世纪20年代,这个谜一般的德国人为逃避政治迫害而在墨西哥流亡。他那部描述金矿矿工的小说《马德雷山的财富》被改编为电影,其男主角是汉弗莱·博加特。我特别喜欢特拉文以墨西哥南部恰帕斯州为背景创作的一系列小说。特拉文曾在地形崎岖的拉坎东热带雨林旅行,并在其作品中生动地描述了玛雅印第安人的社会状况以及他们反对政治压迫的英勇斗争。这段墨西哥生活即将结束时,我动身前往墨西哥城,在那里换乘前往恰帕斯州的长途大巴。车行12个小时之后,我便可以看到在路边走动的印第安人。那些印第安妇女背负柴禾的方法非常独特:她们用一根皮带捆住柴禾,把皮带的另一端缠绕在自己的额头上。很不走运,我的后背变得疼痛起来,不得不休息一下。后来,我有机会参观一处印第安人村庄,并观看了村子教堂的宗教仪式。为了解闷,我还参观了圣克里斯托瓦尔-德拉斯卡萨斯的人类学博物馆“美洲虎之家”。在旅行的最后一天,我乘坐大巴前往墨西哥与危地马拉边境游览几处湖泊。一位面容苍老的印第安人也搭乘这班汽车。他的憔悴外表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当萨帕塔游击队发动武装起义的消息传来时,我不禁想起那位印第安人。现在,玛雅印第安人正在向全世界宣示,他们再也不会忍受存在几个世纪之久的歧视与不公正。萨帕塔民族解放军(ZapatistaArmyofNationalLiberation)反对新自由主义改革,反对西半球各国领导人在迈阿密峰会上形成的所谓“团结合作”,要求实行自治和彻底的农业-土地改革。墨西哥政府对印第安人竟然敢于挑战新自由主义和北美自由贸易区的做法感到震惊,迅速向南部地区派出军队。数百人死于随后发生的暴力冲突,政府军和游击队逐渐陷入相持状态之中。萨帕塔游击队未能击垮北美自由贸易区,却赢得很高的国际声誉。他们的发言人是神秘的副司令马科斯。他总是戴着黑色的滑雪面罩,吸着一支烟斗,被视为反全球化运动的象征。1996年,萨帕塔游击队在恰帕斯州举行一场名为“人性与反新自由主义洲际会议(IntercontinentalEncounterforHumanityandagainstNeoliberalism)”的国际会议。政府和游击队恰帕斯州在此时一度出现难得的休战,但战火在1997年重新燃起,45个农民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