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咱们一定得救她。”白衣公子点点头,他的声音依旧很低,却无形之中添了几分幽冷和威严的味道。
青衣少年明了地点点头,掀帘而出,看似慵懒地倚在一根廊柱上,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下面的动静。
那杜若兰果真是将门之后,杏眼桃腮之中竟带着几分英气,虽不幸沦落风尘,却是冷若冰霜一般。
楼上一些见惯了莺莺燕燕的纨绔子弟,何曾见过如此女子,都是色心大起,纷纷卷了珠帘,走到回廊之上争相竞价。不多时,杜若兰的身价已升至二百两白银,这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官妓已是十分少见。
那张嬷嬷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左万福,右请安的向各位捧场的公子大爷道着谢。
“三百两!”有人叫道。
张嬷嬷一见是个熟客,忙堆笑道:“多谢徐公子。”
还没谢完,楼上便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等等,我出一千两。”
张嬷嬷忙抬头,只见是一青衣少年,长着张英俊的“娃娃脸”,面目却不熟识。
那徐公子哪肯罢休,又叫道:“两千两!”
楼内响起一片轰然叫好之声,因为即使是当时最当红的名妓也不过是这个身价。
杜若兰却依旧是一脸冰雪之色,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青衣少年笑笑,价钱也翻了一倍:“四千两。”
四周的叫好声更是能将楼掀翻,二三楼的珠帘已差不多都卷了起来,只除了青衣少年身后的那一间。
徐公子脸涨得通红,咬牙叫道:“六千两!”
此时的叫好声恐怕只能用山崩地裂来形容。
青衣少年皱皱眉,不言语了,他倒不是身上没有钱了,可那钱是……他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看里面公子的反应,却又忍住了,因他心知他的公子一定是要他将钱都用上的。
青衣少年犹豫间,那徐公子已得意起来,自认为胜券稳操的他连忙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朝楼下走去。
“一万两。”一个悠然似梦的声音从惟一低垂的珠帘后传出,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寂静。紧接着,珠帘一动,说话的男子挑帘而出,一袭白衣,俊美得摄人心魄,连一直一动不动的杜若兰此时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向楼上望去。
——因为实在没有人能对这样一种气质无动于衷——
他的确生得俊美,但他身上最吸引人的却绝不是这张俊美的面孔,而正是一种气质,一种谪仙一般的气质——他的肤色略显苍白,一双清瞳之中的光泽更是淡到几乎透明,白衣之下的身躯颀长却更单薄,这一切都让他整个人看来淡得像抹白影,可清淡之中却偏又散发出掩饰不住的光泽与华彩,直教人看得忘了呼吸。
那徐公子竟似看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问道:“你……你刚才说多少?”
“一万两。”白衣公子微笑,淡雅如梅。
“还是把你的药钱搭上了?”青衣少年走到他身边,低声说。
“云楼谁做主?”白衣公子淡淡反问,语气不容抗拒,脸上却微笑不改。
“当然是你做主。”青衣少年悻悻地退到他身后,心道:你也就是在不顾惜自己身体的时候,才像个主子似的威严。
白衣公子不再理他,走下楼来,问那徐公子道:“这位公子对在下的价钱是否还有意见?”言下之意便是还可再争几个回合。
他的声音温文而平和,那徐公子听来却觉得身上莫名的幽冷,那语气中更带着几分隐隐的威严,教他不敢再发一言。
白衣公子又笑了笑,言道:“承让了。”
徐公子只得讷讷地干笑几声:“哪里,哪里。”
那张嬷嬷早已迎了过来,喜滋滋的接过青衣少年递与的一叠银票,连道了数声谢,才肯离去。
青衣少年向杜若兰低语了几句,杜若兰又惊又喜,忍不住喜泪盈眶。
此时,却忽传来一低沉的男声,喝醉酒似的拉长了声调吟诵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杜若兰脸色微变,她虽不是真的“商女”,却也知这言语是冲着她来的。
白衣公子闻言,转身迎向那说话之人,淡淡说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高见?”
“高价?”那人故作耳背,说道,“还能有什么比一万两更高的价?”
“装什么糊涂!”青衣少年见说话的正是自家公子要找的那人,不禁更为不屑,于是“低声”说道,却又足以让在旁的人都听见。
白衣公子却并不生气,反而走到那人桌边,坐了下来,手一抬,竟给那中年人斟了一杯酒。
中年人大感意外,连忙问道:“这位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白衣公子依然微笑:“在下十分佩服先生的忧国之音,故敬先生一杯。”
中年人愣了,想不透面前的这位浊世佳公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白衣公子又道:“记得当初先生刺臂血书,力荐圣上抗金守城,其言之恳切,其语之忠烈,万人景仰,天下传诵。在下当时便想,若能见得先生一面,亲耳聆听先生忧国之音,那该是怎样的激动人心!想不到今日有幸,让在下得偿夙愿,故在下一定要敬先生一杯。”
他话说得文雅,其实带刺——当年是上书力主抗金,今日却是对一弱质女流大发牢骚,将这二者相提并论,怎不教人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