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完全没办法思考,全僵在原处消化季风的话,它们都和我一样,没想过这种话会从季风口中说出。他表情很坚定,已经不是当初春游时迷路的那个小孩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发怅。
季风问:“这种感情特别现实,要在身边,不允许分开,你能不能接受?”
耳朵里铺天盖地的口琴声和着他这一刻的告白,是覆盖我整个记忆的桔子香气掺了亲吻的甜腻味道,是一种无以名状的茫茫然。坐在他腿上,脸侧边是他动情的视线,我看着天空,没有星星。不,是看不见。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很烦恼地说:“连这种时候你也得想别的事儿?”
出人意料的,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到晚上七点多我们来到车站的时候还是相当的热。我和小藻儿在阴凉凉的站台上聊天,季风把两大件行李送上卧铺车箱,满脑门子是汗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小藻儿抽了张纸巾给他,甜笑:“辛苦了。”
“靠,这么多人。”他接过来胡乱在额上抹一把,“看好包啊,别傻吃蔫睡的再让人盗走了。”
“不能。”
“不能个屁,大咧咧的。跟你哥说我上班回不去,等他下次结婚再说。”
“你自己去跟他说,我体格不好。”小藻儿吐吐舌头,“好了,我上车了,你们回去吧。”
“嗯,路上注意点儿啊,到了发短信。”
“嗯,拜拜,家家拜拜……”
“拜拜!”
她转身上车,季风大声提醒:“燕儿你书包拉锁没拉。”
“哦。”她回头一笑,拉好包包,“什么小燕儿,”举起手掌心相贴做深海植物摇动状,“我叫赵海找!”
火车鸣笛,轰隆隆开动,小藻儿在车窗对我们猛挥手,季风摆着巴掌失笑:“整得真夸张,好像走多远不回来了似的。”
“她不会回来了。”我说。
他低头看我:“你们又吵吵了?”
又!真悲哀,一起住了三年最后是这样分开。
“啧。”他用拇指轻拭我眼角。
“吵吵得太厉害,她吵吵不过我,就走了。”
“没事儿没事儿。”他拥住我,“在家待两天顺过心气儿就能回来,不哭噢。”
被他一哄反而哭得凶,我这两天哭得眼睛都发干,睫状肌超负荷工作。
小孩儿哭的时候要给糖,季风手足无措地安抚了半天,才摸出一块糖来:“我领你去海边儿看星星。”
我抽着鼻子:“北京哪个海边儿能看星星?”把四周凿沉了吗?
“郊外有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小岛,平时拿不出手,倒是有一片海滩。”
他卯足了劲儿扯蛋,只惹我没好气地给他一记小剜刀。
“那个地方呢——”他用小猪麦兜描述马尔代夫的长音儿说着:“就叫做秦—皇—岛……走吧!”
“走是不是远了点?”
“打车去。”
“你疯了吗?”那得多少钱?再看他装扮,T恤的半袖和下摆都卷起来弄得跟个露脐小背心似的,越狱犯的发型,亚热带植物图案的大短裤,踩双脏兮兮的运动鞋,给多少钱司机都不一定敢拉他。
“那我去借个车。”
“但你好像不会开。”
“我会开,”他辩道,“我就是没有驾本儿。”
“你算了吧,我根本不敢坐。”我转向出口,“走吧。”
“走,”他追上来,献宝一般晃着两张小纸片,“4站台。”
我扫了一眼,一把抓来手里,竟然是到秦皇岛的座票,发车时间就半个小时后。“哪弄的?”
“早上遇见劫道的,双倍价钱非让我买他这货。”
“有人求劫都求不着呢。”
长假客运是一个典型的卖方市场。全中国人都四下乱窜,生怕在自个儿家窝着。票贩子们反身成爷,只因手里握着时下最紧俏的商品:车票,根本不愁没买主。
几个小时后,我背靠着大地,正面望向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季风悔得直往沙子里钻:“我没看天气预报。”他搓着手臂,“同是一个党中央,温度差别怎么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