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学校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学校,所谓历史悠久,换言之便是该学校里有很多存在很久,但是不见得合情理的东西。比如说外贸系系楼前面生长的那块杨树林。
那块树林就在马路一侧,长得很茂盛,就是大白天中午走入林中抬头也是阴森森的,俗称 “鬼拍手”的大叶子在没风的时候也哗啦啦地乱响。而外贸系的系楼是一栋五十年代苏联援建的俄式建筑,位置偏僻九曲十八弯不说,还有着血红的砖墙,老式的吱嘎乱叫的木窗,更诡异的是,这段路的路灯基本上只是摆设,无论什么时候走在这条路上,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陈墨曾经设想过这片林子最恰当的用途应该是月黑风高的时候,一个白衣飘飘的妹妹飞在半空中,面部朝下深情而急切地呼唤,“采臣!采臣!”
于是某个晚上,陈墨好容易舒了一口气从系楼中出来,眼见的是月黑风高的黑暗,耳听的是头上阵阵稀里哗啦的乱响,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的种种轻神蔑佛大逆不道的语言,饶是她贼胆包天,那一瞬间背部也不觉有些寒意。而且因为她交卷最晚,就在她犹豫的那一刹间,和她一同补考出来的寥寥数人的影子也渐渐看不到了。她愣了一愣,念头一转,“换言之,这地界现在是俺的了”心里嘿嘿了一声,舌头在口里打了个圈,吹了一声感叹的口哨,义无反顾地投入暗夜,长发飘飘,从身后看怎么看怎么一个纯洁似丁香花般的姑娘。不协调的,是姑娘不甚秀气的步伐和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很熟练很清越的口哨声,“遥远的东方,列国的边疆,还有远古的破墙……”
再一转弯,系楼的灯光就被那该死的树子遮了个干干净净,面前是一片浓稠的黑暗,陈墨的口哨吹得越发大声和用心,思绪仿佛也跟着歌词飞向了某片苍茫苦痛的大地。直到她发现本该在她的脑海的歌词被人从树林中抛了出来,“前世的沧桑,后世的风光,万里千山牢牢接壤。”
很黄家驹,真的很黄家驹。陈墨心中下意识赞叹,然后她脑子里轰的一声,口哨戛然而止,手里的东西已经朝声音来处扔了过去,然后才是她的尖叫,“鬼啊!”
虽然明知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被她的口哨引起了共鸣的男生,但是陈墨还是在做完了上述一系列下意识的动作,脑子恢复正常运转后,才表达出了正确的应对方式,“谁?出来!”
陈墨心中的懊恼无与伦比,她一直以为以她胆气智慧,就算穿越时空回到革命时代她也肯定会成为江姐,结果真穿越了却发现敌人还没动竹签她就成了甫智高。对自己人格的清晰认知使她有些迁怒,竖着眉毛质问:“人吓人,吓死人,同学你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那边懒洋洋地回嘴,却是一口交关斩的京油子腔,“哟,同学,您这不分明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声音却有些熟稔且有愈来愈近的架势,陈墨正在琢磨身边哪位男士既能操一嘴流利官话,又能卖一口正宗粤语的时候,只听嚓嚓的声音响过,一团橙红的火苗爆了出来。
打光机的光并不亮,却分明照出了面前人的眉目轮廓,和他嘴角隐含了一点调侃的笑容。
看到是熟人,陈墨心里有一点点高兴,她跺脚嗔道,“糟糕!我才买的钢笔!你要赔我。”文涛耸耸肩,“强盗逻辑,如果刚才你手里拿的是一盘金子,也得该我赔?”随了他的动作,火光微微地摇曳,他脸上原本是酒窝的地方仿佛变成了一点阴影,眉目间的那种在陈墨眼里过于张扬的气势也被淡化了,显得分外柔和妥贴。
陈墨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看帅哥看得太直接太久了些,好在文涛的样子也并不像嫌恶她唐突之类。她吐着舌头转变话题,“你怎么窜到这里来了?”
文涛把玩着火机,“这是我们新大嫂给的任务,说怕你走夜路路过鬼林,特地让我们老大给我打电话,叫我顺路陪你走一趟。”
“鬼林?”陈墨寝室里诸路豪强虽然无比怕鬼,却从来不怕动手打陈墨,所以陈墨的这点感觉在寝室里还没完整地表达出来,就差点被掐死了,此时听他一说,大生知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