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其实我们都过得不差啊,原来我们都过得不差!她听得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喉管间仿佛生生憋着一口腥膻的血,咬紧牙关,却已是强弩之末。
他都说他们过得不差了,她怎么能表现出落魄的样子让他知道呢?这样不是生生要叫他笑话她吗……
她忘记她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颤颤巍巍地走出医院,她蹲在一个角落里号啕大哭。车喇叭的声音在耳边咆哮,盖过她的哭诉。她那样声嘶力竭,可是这个城市是这般冷漠,很快将她的声音淹没在车流人河中。
她哭岔了气,只剩下抽搐,这时一双皮鞋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望去,脸上是四溢的泪水。
皮鞋的主人很高,正低着头俯视着她。
他嘴角带着略微惊讶的弧度,声音温和地说:“孔小姐……是在减压?”他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女子,怎么哭成这副样子呢?他蹙眉。
她好不容易停下哽咽,强自镇定地迎上他。
她站起来,蹲得太久的双腿感到麻木的痛,视线片刻眩晕。指腹匆忙抹净婆娑的泪眼,她这副狼狈样并不想给外人看见。
半夏尽力平淡地说:“谭先生怎么在这里?”
谭谏严当然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看她面色尴尬他也不为难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脸上带着笑意:“我来找朋友,就想起你在这家医院。”
他刚看完朋友来停车场取车,就看见她抱头蹲在墙边,缩成一团。他当即走上来,心里竟然一叹,思索着她前日拒绝了他的邀约、这会儿又哭成这样的原因。
孔半夏蹙眉,这样的情景下见到他实在感到意外,而且让她尴尬。
“孔小姐不会已经把我抛诸脑后了吧?”谭谏严清亮的目光巡视过她。她一愣,强颜欢笑道:“谭先生真会说笑。”
谭谏严似乎不忍再看她这副要强的模样。
他扬起唇一笑,说:“我还有一点儿事,孔小姐再会。希望下次可以有机会和你一起喝茶。”
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一股雍容。孔半夏是见过这样的人的,如她昨日见到的方懋扬。这样的人物,果真只是同事介绍的某个大医院的主治医生?
她心生疑惑,可看他开的是一辆Acura TL,他的能力供养这样的车并不算过分。
谭谏严一走,她舒出一口气,强装的笑靥瓦解,十分疲惫。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梁煜华正伏在案桌子上休息。见她走进来,他抬起头,问:“贾老头刚刚找你?”
“噢。”
“什么事?”他好奇。
“后天有个医学研讨会在湖南开,贾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去跑跑关系。”
“啊!真幸福。”梁煜华煞是羡慕,平时工作繁重,出差全当是外出休假的机会。
孔半夏却明显心不在焉,悻悻地坐在桌子前面,眼前掠过种种往事,心被揪起来,很酸。
她手脚冰冷,浑浑噩噩地想起他淡然的语气、平和的神色。她的额心渗出点点薄汗,胃痛,心更痛。
那些日子他们吵完了,分手了,他可有试图挽留她?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段日子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疲于应付她频繁的回忆。
她分辨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她的杜撰,这里头有无尽的痛苦,却连家里人都不能诉说。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却无人知道。连杜炀,也只以为方懋扬曾经是她的男朋友,仅此而已。
她有时候甚至悔恨,是否是自己太小心翼翼,到最后竟连个见证的人都没有。
如果连方懋扬都忘记了,那他们之间是否有过爱情她都不敢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