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三一学院,曹翔的宿舍楼近在眼前。上了二楼,见左边第三个门有一束光亮,门敞着一条缝,曹翔在家。
轻轻敲门,听见里面有脚步声。曹翔打开门,一见明远就笑了,“我知道你今天肯定来,你一听邓丽君就等不及了。”
曹翔和明远同一年进剑桥,在工程系读博士,个子比明远略矮一些,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整天笑嘻嘻的。明远走进去,说赶快听听效果怎样。曹翔转身关上门,煞有介事地说:“上周末有人去大使馆拿电影片子,到教育处问了。邓丽君已被确定为黄色歌曲,要关起门来听。”明远拉出收录机边的椅子坐下说:“你录了几盘?”
曹翔拿起桌上的一盘用圆珠笔标着“邓丽君”三个字的磁带,递给明远,一边开录音机一边说:“我录了两盘,一盘专门给你。你可以在家天天听,月月听,年年听。”
轻柔的音乐响起来,邓丽君醉人的歌声顿时占据了两个二十岁出头男生的心。他们真说不出,除了邓丽君还有谁能有如此温柔的声音。那个岁月,那个环境,这便是绝无仅有的天籁之音。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
我每天都在祈祷,快赶走爱的寂寞。曹翔坐在他的单人床上,陶醉般地随音乐轻轻摇晃。明远望着他,想起西德电影《英俊少年》中的歌:“小小少年,很少烦恼,每天都是阳光照。”曹翔跟自己一样大,可压根儿就像个少年。伤感的失恋歌,他听着还如此开心,可能他的话是真的,他从未谈过女朋友。
一曲未了,又一曲开始了: 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
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明远低下头,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两手搭桥,靠近额头。心中的“南海姑娘”清晰地浮现眼前,但她并没有坐在沙滩上。新的一首开始了: 我对你永难忘,我对你情意真,
直到海枯石烂,难忘的初恋情人。明远听到这里,伸手啪的一声关了录音机,正沉浸在靡靡之音中不可自拔的曹翔吓了一跳。明远说:“效果不错,可怎么都是失恋的歌?”
曹翔从床上站起来,说:“A面失恋,B面就是开心的情歌了。接着听。”曹翔刚要再开录音机,明远拿起桌上的磁带说:“多谢你还想着我,我拿回去自己听了。”说着轻轻走出门。
曹翔觉得奇怪,平时明远在这种场合会开几句玩笑,比如讽刺某些歌词写得不好等等,一副文人咬文嚼字的劲头。今天怎么了?这多愁善感的文人,听失恋歌都难过。你不听我听,曹翔又把录音机打开,半躺在床上,重新回到邓丽君的怀抱里了。
几周后,曹翔到国王学院明远住处找他,在门口听到里面噼噼啪啪打字的声音。那时,计算机在英国极少,声音嘈杂的手动打字机仍然流行。站在旁边打扫卫生的一位中年女人,指着明远的房间说:“他天天都在打字。”曹翔笑了,敲响了门。
“请进。”里面说。
曹翔推门进去,明远从桌前站起身来。“打扫卫生的人都说你天天在打字,该放松一下了。周末我请你去伦敦看场立体电影,逛逛伦敦,怎么样?” 曹翔说着一屁股坐到明远对面。
明远伸了伸腰,“这么潇洒,真羡慕三一学院,动不动给你们外快。”
曹翔满脸喜庆,“不错,我刚领了补贴。算感谢你帮我修改第一学年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