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桂林的社交生活

抗战八年,除了随省府眷属疏散到凌云一年之外,我一直居住在桂林和乡间。这七年之中,我的生活大有改变,不再是深居简出,而随着一帮夫人太太们交游应酬了。那时与我来往密切的是黄旭初夫人、李济深夫人、漆渔波( 即漆道微 )太太、吕竟存太太、白团九太太、孙仁林太太、王象明太太等。本来我这人不喜欢交游,人人背后笑话我老实。王太常常对我说:“大夫人呀!你莫老实过头了嘛,往时在广州、香港你少应酬,那是在别处客居,如今在桂林自己的地方,你还是老呆在家,再不出去走走,别人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的。你再不走动,我们几个( 吕竟存吕太、白团九白太等 )就来抬也要把你抬出去。”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也不常呆在家了。

那时太太们几乎是天天有人请酒,今天是儿子尾巴,明天是千金满月,老爷生日。还有认干女儿的、拜干娘的、结拜姐妹的……总是没完没了,借此饮酒作乐,大家痛快。而她们每逢请客,又必请我,久而久之,我也不好不回敬一二。不过我是观音请罗汉,一次过,一年难逢几回我请的。

说起那时请客,真是极大的花费。女人请酒与男人请酒大不相同,男人请酒,大吃大喝,女人则不在于吃喝,一见面就只顾说呀笑呀,至于那满桌菜肴,却正眼也不瞧,似乎胃口全无,只挑些蘑菇青菜之类尝尝,好似个个一样,厌食鸡鸭鱼肉。

不过酒倒是要喝的,有的太太们酒量可与男人相当,甚至胜过男人。半斤白兰地喝下去不当一回事。我的酒量也不小,三杯下去脸不红,心不跳,只是不爱喝罢了。

有人说太太们是神仙肚,不作兴吃荤腥的。饭店老板,可在太太们请客头上赚双倍钱,意思是往往一桌酒菜,只不过略动一动,有些连动也不动,就端走了。这一桌菜肴,经过厨师调弄一下,老板们便又可作一次买卖了。

我想起乡村人家请酒,也是名目繁多,但一家请酒,各家人人都得吃,一桌酒菜,吃得干干净净。

原来是乡下人做客之前,都准备好了包鱼肉的菜叶子。在席面上,主人举筷说请,就人人举筷,把碗上的鸡鸭鱼肉夹到自己面前的菜叶里。一碗肉菜,大概作两三次举筷便算完结。碗底下的垫菜( 农村酒席碗里不全是鱼肉,总得有豆腐蔬菜之类垫在底下 )才是随意吃的。席散,各人把所夹的鱼肉包好,然后回家与家人分享。这是人人如此,谁也不会笑话谁的。我在家乡,也同样打包。不打包倒让人笑你不知尊老疼小。

城里请一桌酒,花的钱比农村不知多多少倍。但是白白的摆满一桌不吃,我初时很觉可惜,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甚至连自己也跟着说不想吃,或吃腻了。其实,常常我们赴宴之前,都要在家先吃些点心,一则免得空肚子喝酒易醉,二则吃饱了,看见满桌子菜也不想吃啦,以免人家说你小家子相。当然,常常宴会,即使珍馐美味也会使人厌食的。

农村和城市请酒时客人都同样不吃鸡鸭鱼肉,但旨意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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