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这才看清楼下的男子。于是她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这里?
男子更加疑惑了,他又问,你认识我吗?
白露没好气地回答,谁认识你啦。
男子不说话了,他又蹲了下去。
白露继续问,喂,卖药材的,这次你卖的是什么?
男子应声站了起来,他依旧采取了仰望的姿势,不过他朝后走了两步,使仰望不至于太累。他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是卖药材的,我是养蜂人。
养蜂人?你是养蜂人?白露略带讥讽地笑了起来,你明明是卖药材的,我还闻过你的天麻呢?
男子解释说,我以前是卖药材的,但如今不卖了,我卖蜂蜜。
白露问,蜂蜜,你的蜂蜜呢?
男子见白露不敢置信便指着王家药铺说,都卖给药铺了。
白露听他这么一说,兴致盎然,她问,你的帐篷?你的蜂箱呢?
男子朝着身后虚无地指了一指,野猫井。他说。
野猫井。白露念了一声,这个地名陌生而又神秘。她问,野猫井远吗?
男子说,不远,五十里外就是了。
于是白露的目光从男子身上离开,她睁大眼睛远眺,希望看见男子口中的野猫井,可远处永远是一团模糊的光影,那里乱云飞渡,雾气弥漫。正是这层难以逾越的雾霭使野猫井顿时成了一个神圣的地方。白露想象那里野花遍地,蜜蜂云集,山坡像被涂了颜料那么鲜艳,空气中仿佛飘起了一阵微辣的花香。据男子说,几个月后就可以赶油菜花的花期了,等油菜花期一过,就要去赶紫云英的花期了。
男子的话一直在白露耳边回响,勾起了白露作为少女的爱花情结。男子走后,白露的思维还停留在那片姹紫嫣红中,她仿佛看到自己徜徉在花海里的模样。
五
萧瑟的秋风吹跑了那股形影不离的沥青味,也吹掉了彩虹街所有的树叶,白露依旧搂着咕噜入睡,咕噜的牙床上像镶嵌珍珠一般布满了数颗圆润的新牙,白露反复摩挲着,把咕噜搂在胸前……
冬天措手不及地来临,寒风在彩虹街上回旋。白露盘算着两个男子到来的日子,她抱着咕噜说,咕噜,我们到底和谁走?
咕噜叫了两声,白露猜测说,谷雨?
咕噜又叫了两声,白露说,那个男人?
咕噜不再叫了。
六
当谷雨回到小城时,姐姐已经消失了,连同那座老楼,从彩虹街永远地抹去了。老楼毁于一次大火,人们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场大火的情景。据说当时正是傍晚,火光一下子就从天井里冒了出来,如同一只探头的怪兽,瞬间舔破了天空,使得天边出现了火烧云的壮丽景象。
人们说没有任何呼喊声从楼里传来,但也有一部分人十分肯定地说,老楼里传来了狗的狂吠。对此人们争执不下,因为当大火熄灭,废墟里什么也没有,既没有人的残骸,也没有狗的尸体。
人们对此疑惑不解,他们仍在思考这个问题:白露哪里去了?咕噜哪里去了?
终于有人说,其实白露和咕噜早就走了,是跟一位从野猫井来的男子。
这些传闻里,谷雨相信了最后一种。他曾去过野猫井,可除了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及空中盘旋的山鹰,什么印象也没有留下。谷雨对着莽莽群山喊了起来,姐姐,你在吗?
姐,姐,你,在,吗?
回声一直延宕,始终没有另一个声音出来回答谷雨的问题,谷雨落寞地离开,这一天恰好是惊蛰。
当父亲遇上母亲
文/商华鸽
母亲二十一岁那年从云南来到河南,来到父亲的家。
是父亲开着一辆老解放牌货车去接她来的。车轮子一公里一公里地轱辘到云南,又一公里一公里厚厚实实地轱辘回来。父亲在去云南之前,在村里李爷那儿筹了二百多块钱,全买了鞭炮。于是,十九年前,有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脆脆亮亮地从云南一路不绝响到了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