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忧伤(10)

我从小就是个缺心眼的人。这下,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就是这时我看见了他。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扯掉麻雀脑袋的少年小野。他坐在河岸的护栏上,手里捏着一片竹叶,不知道怎么就把它弄出了声响。这个就是我记忆里的呼哨。突然他好像发现了我,停止了声音。我慌张地跑到离他稍远一点的栏杆边上,紧紧握着它,装作看湖水。我感觉到他在向我走来,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米粒?!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让我欣喜又激动,我从没觉得小米粒这称呼如此可爱而好听。

小野哥哥。我睁开了眼睛,看到高我半头的少年。

一起回家吧。

嗯。

我跟在他身后,走过了摇曳的夜色。尽管他没有再说什么,可我总觉得他像个哥哥。这一路快得惊人,没走多久就看到家门了。他奶奶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他回来。看到小野拖沓的影子,又张开了她的嘴,小野小野!现在才回来!快点走!走近了她才发现小野身后跟了个小小的我。小米粒小米粒!她又开始叫了。可我现在没心思回应她,我低头快步过了她家门,往我家走去。等等!我停住了,小野跑过来,跑到我面前。他高高地把那片竹叶递给了我。送给你。他没有看我,转头跑回家了。邵奶奶诧异地望了我们一眼。

回到家里,他们还在忙着。忙着看电视忙着照顾小东西。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客厅。爷爷从报纸里探出两只眼睛,回来啦?

他们居然都没有发现我出走过!我心里酸楚得想掉眼泪。

不一会儿,妈妈想起我还没有吃饭,给我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面。我虎狼似的冲进了面里,那点小心思也被这碗面淹没了。毕竟当时我只是个屁大的孩子。这碗面之后,我心里又重新布满温情了。

我把那个呼哨夹在了书房的《康熙字典》里。

后来,我终于知道,我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再没有人能让我怀疑这点。

雨水一样的年少时光

也许因着十里香,也许因着妈妈的教育,我爱整天泡在书房里。就趴在那个窗台前,对着那一株异香的植物。从两排大书橱里抽出一本书,边查字典边看书。看累了就闭上眼睛冥想一会儿。雨水伴着香气充溢了我的大半个年少时光。

我所在的那个城市雨水特别的丰厚。它们肆意地冲刷着我的年少时光。我们那里的雨水是冰冷的,砸在身上别样的疼。我不知道是雨水给我这样的性格还是与生俱来。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包括我自己,那个时期的米旎,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的孩子怎么能讨人喜欢?可是我总想起那个少年,就觉得他像雨水一样,极其湿润地来到了我的心里,温情而柔和。就像那时的雨水砸在瓦片上,清脆利落,亲昵地诉说着。米旎。米旎。这是不是幻听?

植物、窗台、雨水、书,成为那个时代我最怀念的事物,它们是永存我心底最美好的独特风景。尽管有时它们令我优柔。我想以后我再也不会拥有这样的美好了。人们总是对逝去的事物无限赞美,因而在记忆里会把事实夸大或虚构。

在我家门前有一棵大树,我也忘记是什么树了。它长得特别的茁壮魁梧。也许是因为我家以前那条忠心耿耿的狗被埋在下面作肥料的缘故。那是一条很悲惨的狗,我听爷爷说。它看家护院好几年,后来不知道被谁用一瓶滚烫的开水浇在了脑袋上,它就疯了。当时刚生下我不久,家里人怕疯癫的它会发疯伤到我,就找人把它勒死埋在树下了。这是一条伤痕累累的狗,每次听爷爷说起,我都会很心疼,我总以为这是我的责任。

少年小野爱爬那棵树。他同样也不爱说话,爬上树丫就看着一处发呆。我觉得他会从我们两个人想象的空间与我相遇,这一点同样让我很兴奋。可我并不知道当时他不这么想。我曾有过那么多丰富的令人拍案叫绝的想象,这一个,大概是最白痴最简单的曲线运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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