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儿时看过的一个连环画,一个倒霉鬼一路磕磕绊绊地逃亡,越逃路越窄,终于被逼落悬崖,崖上有追兵,崖下有豺狼,那人情急中抓住一根绳子而得救,随后便发现,那条救命的绳子是一条毒蛇。她曾经费了许多时间,不惜代价地去寻找这本书作纪念,始终未果,令她遗憾不已。
但是十七岁的她,花样的年华,平顺的人生,从不曾遭遇过任何的挫折,那时她还不具备这样自娱自乐的心态。当时她被这一连串的事件打击得体无完肤,心中只想将自己与世界同时毁灭。
那一夜,感到被全世界遗弃的乖乖女陈子柚,平生第一次跑去夜店喝酒跳舞,尽情堕落,直到她的绝望与愤怒都随着渐失的力气也变得软弱无力时,才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离开,打算到饭店躲上两天。她带了足够的钱,她认为失踪就是对那些欺骗她的人最好的惩罚。
她一直是在温室中长大的小花,从不知世间险恶。所以她根本不知,自己已经被几个小地痞盯上,她刚走出夜店没几步,便被他们逼到角落里。
他们想要的不只是钱,还有她。在酒精麻醉与体力耗尽的双重作用下,她的反抗不比一只蚂蚁更有力量。
那条巷子不时有行人经过,但见怪不怪,甚至不会往他们这边多看一眼。
子柚挣扎的时候,思绪已经飘出了很远。她想,这真像她刚读过的一本小说,以为女主角已经够可怜可悲,结果总有更倒霉的事在等着她,雪上加霜,霜上加冰雹。她机械麻木而徒劳无功地抓着自己的衣襟,缩成一团,心中早已绝望而认命。
老天垂怜了她一把。当那两个按住她的小流氓的手稍稍松了一下时,一抹穿着白色上衣的瘦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眼角的余光里。她甚至没经过思考,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地挣脱开那两个人,跌跌撞撞扑向那个白色影子。影子向后退了一下,她扑倒在地,但是成功地抱住他的腿,然后便失去知觉。
子柚醒来时,窗外明亮的天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在头痛欲裂中渐渐回忆起昨夜的事,霎时紧张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惊慌失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发现仍好端端地穿在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她慢慢坐起来查看自己:鞋子没脱,衬衣上沾了很多土,牛仔裤划破了一条口子,手肘和膝盖上有几处擦伤。她就被这样置在雪白的棉质床单上,身上还盖了一条凉被。床单上沾了一点泥和血丝。
子柚站起来观察这间屋子,空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与墙角的一把椅子,整洁素净,满眼的白色。屋里安静得连钟摆声都没有,更没有镜子。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外屋也不大,同样是满眼素净的白色,只一张靠窗的沙发和贴墙的一排书架,书架上空荡荡的只有几本书。沙发上有人倚着扶手半卧着,身上卷了半条被单,昨夜他大概睡在这里。
有袅袅烟雾散过来,子柚抑住要咳嗽的冲动,但呼吸的频率变化仍是惊动了那人。他转头朝向她,没说话,似乎是在安静地看她。因为背光,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到阳光照耀下一个镶着金边的黑色轮廓。
子柚做了个深呼吸。她知自己此时形象不佳,但她尽可能端庄地对他说:“谢谢你救了我。”
那人又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是笑了。他的声音很有质感,在这样的酷夏里,有一种清爽的凉意:“你怎么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