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柚也轻轻地笑了。
那人大约因为没见到她惊恐的神色,便失了继续调侃的兴致。他站起来,并不走近她,而是去倒水喝,背对她时说:“如果睡醒了,就早点回家。”
刚才他正脸面对她时,因为背光,子柚看不清他的模样。此刻他背向她,她反而看得更清楚。那人个子很高,肩和背挺得很直,穿白色衬衣与深灰色长裤,当他微微侧脸时,看得到他的脸庞与下巴轮廓坚毅分明。
她小声问:“我可以洗个脸吗?”
那人没说话也没转身,只是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子柚明知他看不见,仍是朝他欠了欠身,然后快步地进了洗手间。那里也是洁白一片,一尘不染,洗漱用具非常新,只有一套牙刷牙膏、洗发水、香皂,和一条纯白色的毛巾。
她简单地洗了手和脸,以及胳膊上的擦伤,用手捧着水漱了口,迟疑了一下后,用他的毛巾擦了脸,然后用手指沾着水,对着墙上的镜子梳理头发。比起昨日的遭遇,她如今的模样不算太狼狈,只是领口前三颗扣子全掉了,她用手指按着襟口走出去。
这回她终于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身材修长,剑眉,挺鼻,薄唇,脸部棱角分明,表情淡漠,看年纪像大学生,气质却像白领。
想到与这样年轻的陌生男人共处一晚,子柚感到一丝尴尬。她抿了一下发干的唇,将领口抓得更紧一些,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那人没什么反应地转身进了卧室,片刻后出来,扬手丢给她一件白色衬衣。子柚接住,听到那人说:“你若是想喝水,自己去倒。”
她回卧室匆匆地换上他的衬衣。轻软的棉质衣料,对她而言太过肥大。她把下摆打了个结。
那人虽然态度冷淡,心肠却极好。从小没遭过这种冷遇的子柚安慰自己。
她推开门出去时,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座旧式的平房,带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院中有一张石桌与几个石凳。这样老式的房子如今已经非常难见。
那年轻人坐在石凳上安静地看一份杂志,石桌上放着她以为已经丢失的包。“看一看少了什么。”那人说。
子柚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但摇了摇头,恭恭敬敬地把包取过来。她丢失了家传的项链,可是那样私密的东西,她不想讲。她问:“我应该怎样谢你?”
“不必。”他神色淡然。
“我叫陈子柚。您怎么称呼?”
“我姓江。”他的口气更淡,显然不打算与她深交。
“我怎么还你的衣服?”
“不用了。”
她尴尬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新话题:“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床单。”
“你的意思是,要帮我洗床单?”
子柚再迟钝也能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她不是个主动的人,又从小被宠爱着,何曾遭遇这样一次次的拒绝。她的脸红了一下,不再多言,向他鞠了一躬,匆匆地转身离去。
这里是那片传说中本城历史最久的老城区,黑瓦白墙,旧式木制门,巷子又窄又深,子柚以前从没到过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门牌号,然后一路小跑出了巷口,很久后才找到一辆出租车。
包里的钱一分没少。她先去一家店换了一身衣服,新的牛仔裤和长袖衬衣,可以盖住她胳膊和膝盖的擦伤。她把他的衬衣仔细地包起来,抱在怀里。
家人因为她的彻夜未归正乱作一团,乍见她沉默地平安回来,什么都不敢再多问。子柚饭也不吃,回自己房间便睡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太过青春的年纪,很多事情是想不通的。她仍然觉得自己被遗弃被伤害,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