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睡鼠与大混战(2)

继刺目的小路之后,幽深多荫的橄榄树林仿佛一口井般清凉。狗儿依旧跑在前头,围着满是坑洞的橄榄树根东刨西刨,偶尔被大胆低空掠过的燕子惹恼,便狺狺狺狺(y ny n),书面语,狗叫的声音。——编者注狂吠。从来都抓不到鸟儿的它们,免不了又会把气出在可怜的绵羊或表情呆滞的鸡身上,需要我在一旁严厉喝止。莎莉之前的阴郁心情,此刻已一扫而空,正踏着轻快的步伐,一只耳朵向后,聆听我的歌声和我对周遭景色的评语。

我们走出阴凉的橄榄树林,往在热气氤氲中抖动的山峦攀爬,穿过桃金娘树丛、圣栎杂树林和大片金雀花。莎莉的蹄子踏烂了脚下的香料药草,温暖的空气里霎时弥漫着鼠尾草与百里香的味道。正午时分,气喘吁吁的狗儿和汗流浃背的莎莉与我,已登上金色与铁锈色巨岩错落的中央山区,遥远的大海躺在我们脚底,蓝得像一匹亚麻。两点半,我们在一片露出地面的巨大矿脉阴影下喘气时,我已经非常绝望了。

我依照朋友的指示,的确在一个突出的岩架上发现一个鸟巢,并且兴奋地确认那是格里芬秃鹰,巢里有两只羽毛已长齐、年龄正适合被收养的肥胖雏鹰。问题是,无论从上或从下,我都够不到鹰巢。我花了一个小时徒劳无功地企图绑架雏鹰,最后不得不放弃在自己猛禽宠物中引进秃鹰的梦想。

我们走下山,在树阴下休息、吃东西。我吃三明治加白煮蛋,莎莉享用一顿干玉米加西瓜的简餐,狗儿们猛啃西瓜和葡萄解渴,狼吞虎咽多汁的果肉,不时因为西瓜子卡在喉咙里,大声呛咳一阵。因为它们那种饿鬼的吃法,早早就把自己的份吃光了,意识到莎莉和我都没有多分点东西给它们的意思,便无精打采地踱下山坡,自己打猎去了。

我趴着吃又冰又凉、果肉像珊瑚般粉红的西瓜,检视四周的山坡。距离我十五米的山坡下,矗立着一栋小农舍的废墟。山坡上还隐约可见一道道半月形被犁平的昔日农田。显然这些小得像手帕一样的田地,在土壤的养分被榨干,再也种不出玉米蔬菜之后便荒芜了,地主也迁走了。如今农舍已颓圮,田里蔓生着杂草与桃金娘。我凝望农舍的废墟,正想像着过去曾经住在那里的人家,突然看见一道颓垣前的百里香草丛里,有一个粉红色的东西在移动。

我慢慢把望远镜放在眼睛上。墙下的一堆乱石立刻清晰起来,可是我一时还看不清楚吸引我注意力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接着,我十分惊讶地看见从一丛百里香后面钻出一只柔软的小动物,像一片秋叶般红——原来是一只鼬鼠!

从它的动作来看,我判断它还是只少不更事的小鼬鼠。那是我在科孚看到的第一只鼬鼠,我着迷死了;它傻了吧唧地四处张望,接着用后脚站立,用力地嗅闻空气,没闻到什么可吃的食物,便坐下来用力又满足地搔了一阵痒。然后它突然窜离自己的厕所,小心翼翼地跟踪一只黄粉蝶,想捉住蝴蝶。蝴蝶轻松地从小鼬鼠的爪爪里溜出来,振翼而去;小鼬鼠张嘴猛咬空气,看起来有点呆。它再度站立,想看清楚自己的猎物飞到哪儿去了,不料站不稳,差点就从石头上摔下来。

我看着它,为它娇小的体型、绚烂的色彩以及稚气的模样痴迷。一心只想捉住它,带回家做我小动物园的新成员,可是我知道这会很棘手。我正思索该如何着手,眼底的那栋废墟里却展开了一出戏。我先看见了一个像马尔他十字架上的黑色阴影从矮树丛上端朝小鼬鼠滑过来,原来是一只低飞的雀鹰;小鼬鼠还坐在它的石头上嗅着空气,显然没有意识到大难将至。我正在考虑是否该击掌警告小鼬鼠,它却也在此刻看到雀鹰了。

它以不可置信的速度转了个身,优雅地跳上颓垣,消失在两块岩石间的罅隙里。我本来以为那道裂缝连无脚蜥都钻不进去,何况是这么大的一只哺乳动物?小鼬鼠仿佛变戏法般,一分钟前还坐在岩石上,一眨眼就像一滴雨点消失在墙里。雀鹰展开尾翼,在空中盘旋侦察了一会儿,显然希望鼬鼠会再度出现。但不久就烦了,飞下山坡去寻找警觉心不那么高的猎物去了。

过了一会儿,鼬鼠从罅隙中伸出它的小脸,确定敌人已经走远之后,小心地钻出来。然后,就好像刚才钻进罅隙里逃生给了它新的灵感似的,开始沿着那面墙,在每条石头缝里钻进钻出视察。我寻思该怎么摸下山坡,在它发现我之前,把衬衫罩在它身上。看到它刚才表演的那手逃生绝技,我知道自己机会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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