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3)

“我替你送邮件来了,达雷尔太太,”他对母亲说,然后看我一眼,“早安,杰瑞少爷。”

我天真地以为斯皮罗也能分享我的兴奋情绪,立刻将果酱瓶送到他鼻子下面,请他尽情观赏。他很快地扫了一眼此刻正在瓶底像发条似地转个不停的蜈蚣,便把邮件往地上一丢,躲到餐桌后面去。

“老天!杰瑞少爷,”他嘶哑地说,“你拿那个干什么?”

我解释说那不过是只蜈蚣罢了,他的反应真怪。

“那些王八蛋有毒的,达雷尔太太,”斯皮罗认真地对母亲说,“我对天发誓,杰瑞少爷不应该玩那种东西。”

“或许吧,”母亲含糊地说,“可是他就是喜欢那些玩意儿。把它拿出去,亲爱的,别让斯皮罗看见。”

“吓死我了!”我带着宝贝瓶子走出厨房时听见斯皮罗这么说,“我对天发誓,达雷尔太太,那孩子找到的东西吓死我了!”

我成功地躲过家人,将蜈蚣带进卧房,给他一个小碟子做床,还极有品味地以青苔及小块树皮为它装璜。我深信家人一定会赞赏我找到这么一只能在黑暗里发光的蜈蚣,决定要选一个晚上,在晚餐后,像放烟火一样地展示它。不过,到了吃午餐的时候,所有关于蜈蚣及它萤光异彩的想法都被抛诸脑后,因为拉里对一个胖胖的棕色邮包看了一眼之后,就把它丢给我。

“法布尔。”他简洁地说。

我忘了食物,将包裹撕开,里面是一本由尚?亨利?法布尔所著,题名为《神圣的甲虫及其他》(The Sacred Beetle and Others)的肥胖绿书,一打开它,我便满心喜悦,因为卷首插画正是两只屎壳郎在推一粒好圆好漂亮的粪球。它们看起来好眼熟,可能是我那两只屎壳郎的堂兄弟哪。我痴迷地享受每一秒钟,慢慢往下翻。内文非常迷人,既不艰涩,也没有长篇大论,文句简单明了,就连我也看得懂。

“待会儿再看,亲爱的。先吃饭,免得菜凉了。”母亲说。

我不情愿地把书放在膝头上,开始粗暴地攻击盘中的食物,结果下午严重消化不良,但这丝毫没有破坏首次阅读法布尔的魅力。趁着家人午睡,我躺在花园里的橘子树下,饥渴地逐页吞噬这本书,到了下午茶时间——我极失望地发现——整本书已读完了。不过我的兴奋、得意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我有了知识!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关于屎壳郎的一切。现在它们不再是缓缓爬过橄榄树林的神秘昆虫,而是我的密友。

这时期,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大大拓展及鼓励了我对自然史的兴趣——只不过当时我实在不这么觉得——那就是我的第一任家教乔治。乔治是拉里的朋友,瘦高,蓄着棕色胡须,戴眼镜,总是带着一抹安静、讥讽的幽默表情。我们每星期花一个早上专门上自然史,这也是惟一我到外面与他会合的一天。

我漫步穿过橄榄树林,在通往他住的小别墅的半路上,和罗杰躲进一小丛桃金娘里,等待他走来。他不久就会出现,只穿一双凉鞋、一条褪了色的短裤,头戴一顶大烂草帽,一边腋下夹着一叠书,另一只手甩着一根又长又细的手杖。罗杰和我躲在芬芳的桃金娘里下赌注,赌乔治今天会不会再和一株橄榄树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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