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2)

在那一边的坡底,我第一次注意到有个像口井似的圆洞,深入地下,那才是两只虫的目的地。当它们到达距离洞口几寸的地方,其中一只快步跑到前面,倒退着进洞,然后坐在那儿,用两只前脚狂乱地比划着,另一只很费力地(我几乎可以听到它在喘大气)把粪球推到洞口。经过好一阵子推推拉拉,粪球慢慢消失在地底,两只屎壳郎也跟着不见了。这让我太生气了!显然那粒粪球有特别的用途,可是如果屎壳郎在地下处理粪球,我怎么观察呢?为了寻求启示,我在吃午餐的时候向家人提出这个问题。屎壳郎到底拿牛粪来干什么?家人报以一阵惊惶的沉默。

“我想它们大概自有用处吧,亲爱的。”母亲含糊地说。

“你不会偷搬一些进屋里来吧?”拉里问,“我拒绝住在地板上到处是小粪球的屋子里。”

“不不,亲爱的,我相信他不会的。”母亲平静地撒了一个谎。

“只是警告一下而已,”拉里说,“事实上,他已经把花园里所有危险的昆虫全关进他的卧室里去了。”

“它们可能借此取暖,”对屎壳郎的家务事做了一番考虑的莱斯利表示,“粪很暖的,会发酵。”

“万一哪天我们需要中央空调暖气,”拉里说,“我会考虑的。”

“或许它们拿来吃。”玛戈说。

“玛戈亲爱的,”母亲说,“现在在吃饭!”

我的家人对生物学的孤陋寡闻,又再度令我失望。

“你应该去读书,”拉里心不在焉地又添了一大盘他刚刚才对母亲表示没有味道的炖菜,“你应该读读法布尔写的书。”

基于礼貌,我询问法布尔是谁,或是个什么东西。我深信拉里建议别人读的东西,最后都是某个中世纪诗人写的怪诗集。

“他是个自然学家,”拉里满嘴食物对我挥舞着手上的叉子,“专门写些昆虫之类的东西。我会试着帮你弄一本来。”

我被大哥这意想不到的慷慨举动所感动,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都十分小心地避免做出任何可能激怒他的举动。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仍不见书本的踪影。后来我便忘了这档子事,把时间投注在花园里其他昆虫身上。

可是“为什么”这三个字老是纠缠我,让我时时都有挫折感。为什么木椽蜂要在玫瑰花瓣上切下圆形的小片,然后才衔着飞走?为什么蚂蚁好像在和那一大群肆虐花园里许多植物的绿色苍蝇猛谈恋爱?我在草茎上、橄榄树干上找到的那些黏得紧紧的、奇怪的、透明的琥珀色昆虫尸体又是什么?它们只是一层皮,薄得像烟灰,里面空空如也,看起来像是一种有圆胖身躯、鼓凸双眼和一对长满镰刀的前脚生物。为什么这些空壳的背上都有一条裂痕?它们是受到攻击,体液都被吸光了吗?果真如此,攻击它们的动物又是什么?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满脑子问题,家人却无法解答。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斯皮罗到家里来,我正在厨房里给母亲看我最新找到的宝贝:一只又长又细、焦糖色的蜈蚣。我坚持说它曾在夜里发出一种白光,母亲不相信。这时斯皮罗一摇一摆踱进厨房,一身大汗。他永远是那副德行:粗里粗气,一脸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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