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杂剧总班头关汉卿(3)

 

其实,关汉卿亦是以其特有的幽默感,用老友习见的调侃方式,在哀悼幽默了一生的老朋友。这就像曹丕皇帝因王粲生前喜欢听驴子叫,在他死后带领文士们去吊唁他,发一声喊,大家齐学驴子叫一般;这表示着中国知识分子对于死亡的一种特别豁达的心情,对于朋友一种分外深沉的情感。

关汉卿的感情特别细腻、丰富、深厚,有时会制造一些浪漫史,被人们当成风流韵事而津津乐道。据说关夫人当年嫁过来时,带来一个十分聪明伶俐,生得可喜的随身丫环。关汉卿在这个丫环的周到服侍下,对这个“美的范本”萌生了爱情,曾想尽一切办法亲近她,得到她。他在《朝天子》中表述自己的心事说:

鬓鸦,脸霞,屈杀了将陪嫁,规模全是大人家,不在红娘下。巧笑迎人,文谈回话,真如解语花,若咱,得他(即她),倒了葡萄架。

他认为如能与她结合,将是人间最美满的事。这大家风范的气度,这发青似鸦、脸红胜霞的姣容,她是不该要屈做婢女啊!这丫环识文断字的修养,谈吐举止的文雅,都使得她与关汉卿有着许多共同语言和一致兴趣。

不想这首小令被夫人发觉了。夫人亦是个聪慧高才女子,马上和诗一首曰:

闻君偷看美人图,不似关王大丈夫,

金屋若将阿妖贮,为君喝彻醋葫芦! 

意思是说,你这位关大王的后辈为什么不能像关公护嫂一般,保持心灵的纯洁呢?你要是和她好了啊,那俺家就和你过不去!言外之意思,你何必抛弃了糟糠之妻,再去恋青春少女呢?

关汉卿和夫人的感情是不错的。大约在他60岁前后,夫人过世,他就长歌当哭、痛忆当年,的确是老泪纵横。故此,面对夫人的阻拦,他终于很理智地压抑住了自己奔放的情感,只是在散曲《碧玉箫》中述怀道:

席上尊前,衾枕奈无缘;柳边花边,诗曲已多年,向人前未敢言,自心中祷告天。情意坚,每日空相见,天,甚时间成姻眷?

这是灵魂和理智在痛苦搏斗时压抑着的呼声。有人用“补偿说”来解释这种现象,说文学艺术家每当失恋失意时,总爱用艺术形象来曲折地反映出他们的心理愿望,那么关汉卿的一些恋爱杂剧只强调男子的忠诚有才、必得娇娥,就可能是一种艺术补偿。《玉镜台》写老夫少妻,关汉卿借剧中人自我赞赏地说:

虽然我年岁老了些,但却愿为你忠实地相守到底:哪怕你整天恨我踢我,我也是乐意的;你要是找了个年轻性恶的呀,哼,他保管三天两头就抛弃了你,去另寻新人了!

现实生活中不好实现的愿望,关汉卿用艺术形象去补足、去实现;有碍于条件不能得到的心上人,他用幻想去亲近她。这是一种形象化的高水平的精神恋爱。

像关汉卿这样的封建社会的浪子,除了上述的实体婚姻和精神恋爱外,还和许多女子有过大量接触的机会。他多年来混迹于歌姬勾栏之中,自称是“浪子风流”,“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眼花卧柳,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你道我老也——暂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元代的歌妓往往就是兼娼妓于一身的。作为一位剧作家,不和她们有着密切往来是不现实的。

浪子生活对关汉卿有着积极和消极的两种影响。积极方面是使他的民主精神得到发扬。歌妓是社会的最底层人物,被人骂成是“弟子贱业”,唐明皇时“梨园弟子”的演员涵义,至此早已演变成妓女的同义词,因此当时最恶毒的骂人语就莫过于“弟子孩儿”(婊子养的)。春秋时有人饿得没法子了,不得不头裹绿头巾,到大市长街上把自己的妻子女儿卖给别人。这种古俗在元代却成了一种强制规定:伶人出门须戴绿头巾;不容走街当中的路,只许在道旁左右行走;女伶则不许戴金银首饰,不许穿锦绣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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