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在,命脉长,那么,李白的生命气韵和诗文才华也就有了源头活水,诗人的创造精神和无穷灵感也就青春永驻、万古不磨。诗人可以逐渐老去,诗心却能永葆青春之活力。所以爱读李白诗歌的一代代炎黄子孙,永远都会年轻,永远都会吟唱着生命的欢歌。
就在李白早已淡忘京都、对朝廷近乎心灰意冷之际,长安城却想起了他,皇上明白无误地在宣召他。李白的诗名日盛一日,有的肯定早已上达天听;李白的好友元丹丘炼丹入道,深谙龙凤玄机,为玄宗御妹玉真公主所赏识。御妹问起元丹丘所最崇拜的诗人,得知谪仙李白是为天下第一,当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将谪仙推荐给了皇兄。
于是诸缘云集,万人攒首,一个声音高叫着:李太白进京来也!
天宝元年(公元742年),阔别京都11年的诗人用他那矫健的步履、潇洒的姿态回来了,带着他那特有的高远的抱负、良好的感觉回来了。
金銮殿上,君主开颜;文武朝班,群臣欢呼。唐玄宗自比汉武帝,李太白权当那司马相如。明皇、贤才,风云际会;君心民心,皆大欢喜。翰林学士李太白,从此成为宫廷里千啭百啼的黄莺,御座之侧文学诗章的侍从。
世间万物,原本对应着诗心的流动;朝廷权贵,哪里遏制得住诗人的天性?李白入朝不久,自觉诗意渐减,于是故态复萌,依旧饮酒作乐,仍复才华横溢。那次皇上召他作赋,李白挥笔立就,文武百官齐声喝彩。还是皇上细心,忽然发现李白打了个酒嗝,马上令人送上御汤,并亲自用调羹调温后,满怀爱怜地吩咐学士喝下去。从此以后,李白更加肆无忌惮地痛饮杯中物。
这天晚上,月光有若碎银般撒满了大地。皇上正在沉香亭边散步,忽见芍药花开得正艳,顿时起了歌舞之兴。皇上遂命贵妃娘娘安步当辇,挑选了16位最靓的梨园女郎前来表演。乐队指挥李龟年手执檀板,正要开演现成的歌舞,却被皇上示意打住。众人正惊诧时,只听玄宗意兴正浓地说道:
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词?快请太白学士前来现作新词!
李龟年连忙喝令众太监火速传李太白前来。大小太监们满长安找得好苦,最终发现诗人正在禁宫外的烟波画舫中饮酒。急唤之下,诗人还在摇头晃脑地吟唱什么“天子呼来不下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太监们赶忙七手八脚把李白抬上官轿,送至沉香亭。皇上见李白兀自酒意沉沉,吩咐以凉水喷面,李白这才得以清醒过来。睹娇花,对美人,诗人妙思顿起,笔走龙蛇,《清平调》三首也就应时而出: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相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杆。
以怡人之名花比倾国之美人,以君王与娘娘的必然情缘印证眼前之恩爱,以氤氲之仙气点染身边之境界,确是曲词之神品。
李龟年不愧是大音乐家,他一见生情,信口而歌,其声缠绵,口颊生香;杨贵妃应声起舞,领着梨园女儿们着意儿周旋;唐明皇亦不甘落后,横吹玉笛,依声托腔……
这哪里是皇家庭院、肉身凡胎,分明是瑶台仙境、玉骨冰肌、洞天神圣!
从此,李白更为皇家所看重,于是诗人更加逞才使气,随之而生的围攻之声便更加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民间传说最盛的是说李白通外语、懂番言,反正他从小生长在北地西域。所以他能醉草下蛮书,轻易之间处理好外交事务,免除了多少血火刀兵。但是李白动笔之前是要做足许多铺垫的,诸如高力士为之脱靴、杨贵妃为之磨墨的风头也就出得太足、戏也做得太过……
一说是高力士等人中伤李白,说他的《清平调》把贵妃娘娘比成赵飞燕,那赵飞燕可是娼家出身……一说是李白酗酒误事;一说是李白轻狂失礼;一说是李白蔑视朝臣……
千不是,万不是,诗人在官场厮混、在名利场的旋涡中打滚,这才是最大的不是。以一颗赤子之心去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官油子、吏痞子周旋,无异于以卵击石、以丝缚铁。
当了一年多的翰林学士,李白终于以其诗人的高度敏感,觉得再也不能在这污浊的朝廷多待一天了。那无异于慢性自杀。他非常识趣、非常及时地主动向皇帝请求归去。
皇帝耳边早已听了几箩筐关于李白的坏话,当然用不着去做挽留的姿态,赏他一点银子也就让诗人上路了。
六、大鹏折翅,诗魂归天
天涯孤旅,酒中神仙。
驿道外,古城边,开封、济南、金陵、扬州,故地重游,禁不住万千感慨,尽收心底;北上幽州,体国家之忧患;南下宣州,写人生之愁怀;锁不住的滚滚郁闷,翻江倒海,俱泻进万里苍穹、九霄诗章。
在谢朓楼头,诗人与朋友凭楼生情,感叹那被诬入狱、35岁便兰玉早凋、死于非命的一代才人。由古及今,悲从中来,便洋洋滔滔地挥洒出《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好一首妙诗!真个是了无端绪、自由潇洒,来者自来,去者自去,白云苍狗,幻化无形。更有格言警句、字字珠玉,壮思奇境,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