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有意识地让屈原参与一些朝廷重要事务,但见他处理问题果断得体,对待宾客温文尔雅,外交往来不卑不亢。
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喜过望的楚怀王,已经认定屈原是一栋梁之材,意欲委之以重任,派他以用场。
为了进一步了解屈原,怀王还于百忙之中,将屈原用牛绦捆扎的那些竹简翻阅了一遍。这时他才知道屈原年纪虽轻,却对历史发展了如指掌,对朝廷大政成竹在胸。
尤为难得的是,小小屈原居然能在竹简文章中总结历史的经验,回顾楚国的兴衰,提出了变法执法的理想“美政”,甚至还对纵欲贪淫的君王予以了批评!
竹简的归结点是明确提出了联齐抗秦、一统天下的大政方针。
这些论点,虽然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尚有许多不够周全之处,但却一扫陈腐旧说,给楚怀王这位政治家的心中,吹来了阵阵新鲜的清风。
楚怀王饶有兴趣地研究着屈原对楚国先王们的评价。
你看刚正严明的楚庄王,是何等的讲究法制、执法如山!
那一次,太子的车马践踏了祭祀的茅门,闯下弥天的大祸。按照律条,须要斩肇事之臣。太子忙找父王说情,楚庄王则不由分说,照样命令执法官依律行事,砍断了太子的车辕,腰斩了御车的官员。
接下来,楚庄王还语重心长地对太子说:“太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民不守法,天下必乱,乱则国亡,朕无社稷江山传太子矣!”
再看那位楚灵王,作为辅佐新王的叔父,他却阴谋勒死了新王,又接着砍杀了两位太子,厚颜无耻地自立为楚国之君。为了满足其荒淫享乐的生活,他倾尽国力造了一座豪华无比的章华台,日夜看苗条淑女在此歌舞升平。
因为楚灵王喜欢腰细的女子,进而也十分荒诞地喜欢腰细的大臣。于是一国之中,不分男女,率多节食束腰,蔚为天下奇观。这就是“楚王爱细腰,举国皆饿死”的可笑复又可悲的政治审美之闹剧,这种闹剧最后只能是以悲剧性结局告终。
屈原义正辞严地指出:如果楚国的君王,都像楚灵王这位荒淫的昏君,那么楚国离覆亡的日子也就为期不远了……
怀王对屈原的历史评论与是非评价研读再三之后,马上就向朝臣武将们宣布了一个特别重大的任命。
他任命年轻的屈原担任仅次于令尹(丞相)的左徒之职,并首先让屈原为国家起草、修订新一轮的宪令。
激动不已的屈原叩首谢恩,心里洋溢着幸福而凝重的感情。起草一个大国的根本大法,这是多么光荣而艰巨的重任呀。为了国家的利益和怀王的推重,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以赴,修明法度。
在《惜往日》中,屈原描述了自己当年那份重任在肩的激动心情,那番指点江山的亢奋状态:
惜往日之曾信兮(当年我也曾为楚怀王所重用),
受命诏以昭时(秉承王命起草颁发国家号令)。
国富强而法立兮(国家富强有赖于立法的完备),
属贞臣而日娭(重任托付给忠臣,那是多么欢喜)。
只要继承祖业、再铸辉煌,依据时政、合理变法,就一定能使国富民强、君王无忧,使得楚国这艘巨轮全速航行,永不搁浅。
七、忠而遭谤,诚而降职
在世上所有的风波浪险中,政治事业的风险是最为巨大的。不用说朝为显贵、暮为囚徒的戏剧性遭遇,就是一损俱损、死人翻船的极端事例也是经常发生的。
屈原不幸,也遭遇了从平步青云到一落千丈的戏剧性经历。
为了早日推出切实可行、正确得体的新宪令,屈原夜以继日地连续工作了几十个昼夜,连眼睛都熬红了。
这天,屈原正打算将写在绢帛之上的宪令整理妥当呈给怀王过目,一位不速之客却不待通报、非请自到,而且一直闯进了屈原的书房。
不速之客是上官大夫靳尚。上官大夫与左徒基本平级,所以靳尚才敢如此放肆。
靳尚大大咧咧地坐在书案一侧,先是夸耀屈原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接着又恬不知耻地再三表明:自己是楚王最为宠爱的南后郑袖之心腹,又是令尹子椒最好的“哥们”。
屈原静静地听着,且看靳尚自报家门之后,下一出戏又该如何上演。
靳尚果然迫不及待地转入正题,他一脸严肃地说:
“现如今屈左徒起草宪令,这是担待着天大的干系!宪令不变则罢,少变也佳;要是变动太大,你的大笔一挥,不知有多少王侯贵族的特权要被你剥夺,有多少文臣武将的利益要遭受你侵犯。所以,历来起草宪令、锐意变法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靳尚说到这里,腾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直指着屈原,目光中带着威慑的寒光。半晌,他才将双手背在身后,继续加以训导:
“南后和令尹看你年轻气盛,生怕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做出蠢事来,因此特意让我来看看宪令的内容,帮你推敲推敲,看看是否合适可行……当然,至关重要的是怕耽误了阁下的前程!”
“绝对不行!”屈原坚决地摇摇头,当即予以断然拒绝,“吾王对我再三叮嘱过:宪令起草后,只能先交王上本人亲自过目。等到朝政大纲基本确定后,方可约请部分朝臣商议某些具体条目。”